第50章 煉金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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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夫人見完了親家母,當然要去致莊院和女兒說說話的。

母女倆就在花廳裡擺了茶水點心,在那裡敞亮亮地喝茶聊天。

幾句話就說到武梁身上來。她既是新立的姨娘,又是剛和唐家有過扯皮的主要人物,唐夫人這次就是為著這事兒上門的嘛,當然要讓人過來見見。

武梁其實在那兒挺愁的。程向騰這幾天都歇在洛音苑裡,而唐端慎那事兒沒有纏掰清,唐氏也無心搭理她,沒叫她立規矩什麼的,所以她倒也輕鬆。

可是隨著唐家事兒了,唐氏絕不可能還任由她這般逍遙,然後她要咋辦呢?

男人雖然很給臉,但到底他不可能時時都在,這內宅還是唐氏的天下。並且規矩一起,那就是日日麵對啊。人家會怎麼對付她呢?

武梁想來想去有些無解。

最後她覺得,還是回燕家村去呆著好些兒。

那兒雖不算天高皇帝遠,但莊子上常駐人口一共沒幾個,貌似唐氏的人真沒插、進去手。並且現在她成了正牌姨娘了,在奴才中級別略高,那孫二之流也不敢再明目張膽來犯了吧?

那兒還有她的地呢,沒準還能掙點兒小錢呢。並且孫莊頭也不大管她,她想出去玩還能跑出去,相當的自由。看這次跑去逛萊茵寺,雖然出了事兒,大夥兒都沒有說不讓她出門是吧?那以後她立足燕家村,不是還可以四處溜溜去嗎?

結果和程向騰一提,男人立馬怒了。說這次的事情不是給你擺平了嗎?女人你竟然還不信我能護住你?我立姨娘是為了讓你躲到莊子上去的?

好吧,立姨娘是為了使用的,她知道。

可這次是外麵的人招惹,和家宅事兒能一樣嗎?日子比樹葉稠,想尋人晦氣,哪天不能尋出一堆來?

何況人唐氏的風格似乎都不怎麼需要理由,不高興了說打就能打一頓吧?

隻是武梁一看程向騰那是真惱了,忙討饒賣乖地說些「當然舍不得離開爺,就是怕爺做難……」之類的話

然後回莊子上去的話是再不敢提了,若連男人也惹怒了,那她可腫麼辦呀。

於是,這麼快的,就要來見唐氏了。還不是來見一個,而是倆女人。

一個小妾被傳喚,她是不能問句「你叫我乾啥呢」的,沒人搭理她,她就跟在錦繡的旁邊幫手服侍。

其實也沒啥需要服侍的,最多茶水續杯。其實女人們那茶都是擺著看的,哪裡就真渴了。

點心也不怎麼用。這天又不用打個扇。至於捏肩捶腿那種需親密接觸的活兒,估記唐氏還懶得使喚她。

主要就是傻站著。

武梁就想著,這個得好好練,以後隻怕經常用得著。

約是唐夫人和唐氏一個話題還沒聊完,程向騰就進來了。說是聽說嶽母來了,特意回院來拜見的。然後客氣一番,再一起坐下喝茶。

唐夫人卻象忽然想起來武梁似的,就問起身邊的丫頭來,讓把隨身帶的物件拿出來,給新姨娘做個見麵禮。——賞了武梁兩隻金釵,恭喜她成了姨娘。

這意思吧,武梁覺得大約等同於道歉?你看之前錯怪你了,不好意思啊,賞賜你收下,那事兒就不提了。

主子奶奶嘛,身份高高在上,不流行向下人認錯,所以給賞就是一種表示吧。

要不然兩人實在不算熟,上一次見麵她還口無遮攔來著,沒道理這次就看賞了。

不管如何趕緊表示感謝沒錯的。心裡還想著既然專等著程向騰來了才行賞,自然是做給程向騰看的。

隻要她們還忌諱程向騰一分,那是不是自己就安全一分呢。這般想想就心裡略輕鬆了一點兒。

唐夫人心裡卻嘀咕著她每次來,這姑爺可不是都會專程回來見她的。如今這般若非是因為著緊這位五姨娘,怕她們娘兒們吃了她不成?

想著眼光就沒少往唐氏身上瞄,怕她不知道控製自己的情緒。

當然也顧著武梁這邊兒。見她接了賞規規矩矩福身行禮,唐夫人便一副十分滿意的樣子,笑盈盈的誇她:「真是個懂規矩的好孩子。」親昵得好像她是她媽似的。

然後又叮囑武梁要替唐氏分憂,協力服侍好姑爺雲雲。說話間神態和藹,語氣緩緩,是端得再正也沒有的貴夫人範兒。

旁邊唐氏看著,就心裡越發別扭,覺得自己母親態度太過平易謙和了,在這賤人麵前乾嘛這麼低姿態掉架子?

隻是程向騰就在旁邊坐著她不便多說,隻忍不住偷空冷冷剮武梁幾眼。

可是偏偏程向騰就瞧見了,臉上表情便不好看。他等唐夫人對武梁說的話一落音,便生硬地開口,卻是對武梁道:「五姨娘退下吧。」

武梁忙不迭地告退了。

按說人是唐夫人叫來的,要讓人走至少也該問問她還有沒有什麼話交待之類的,就這般讓人退下了,顯得相當失禮。

唐夫人知道,程向騰這是又有些動氣了。

她也不是沒看到自己女兒的動作,心下不由暗急:月盈這傻丫頭,擰不過勁兒來就算了,偏生還在男人眼巴前也這樣,這性子,不吃虧才怪呢。

她隻做沒在意,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尋思著姑爺估記也該告退了,然後她得好好再敲打敲打閨女,讓她收不了性子,至少也收收麵子,不要什麼表情都放臉上。

最近於她,可不是什麼有利的形勢。女婿還對她留著情麵。若真鬧翻了,落得個冷院孤居啥的,後悔都來不及。難道娘家能上門攆著人家睡閨女不成。

誰知各自飲了幾口茶後,卻聽程向騰對唐氏道:「月盈你去廚上好好安排一下,等下留嶽母在府裡用飯。」

這點事兒還用主子奶奶親自去?分明想支開她。

唐氏知道程向騰這是有話要同母親說呢,心裡便有些悻悻的。不肯當著她麵講的話,肯定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話。

不過想想那是她親娘啊,不讓聽她回頭不會問她娘麼,希罕非聽他說麼。

唐氏慢慢站起身來,輕聲地應了,和娘親打了招呼出去了。走時順便一揮手,把花廳裡伺侯的丫頭婆子一並都遣了出去。

唐夫人看著女兒的作派,答話和順,還知道撤走人,這不挺柔順會來事的嘛?不過這樣子要時刻保持才行啊。要不然一會兒一轉換,反而讓人覺得虛偽,易起反感和戒備。反而不美。

唐夫人收集著女兒的注意事項,等著回頭好好提醒。

···

花廳裡沒了別人,連唐夫人的貼身媽媽都站到了花廳門口去。

程向騰默了默,便起身親自端起茶盞給嶽母奉上,道:「這陣子晚輩行事上比較魯莽不夠恭敬,借著這碗茶,給嶽母賠罪了。」

前段時間確實是,事兒趕著事兒的出。唐氏先是假孕,然後弄沒了人一小妾,接著又找上人另一小妾,然後又怪上人另一通房。雖然樣樣都事出有因,但紮堆到一塊兒看,說不是專門針對人家女人的,誰信哪?

所以其實也難怪程向騰有火氣,耍脾氣。

唐夫人原也以為程向騰是要排揎唐氏些什麼的。她就想著,就算人今兒說幾句難聽的也沒什麼,她該應的應該忍的忍也就是了。

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好言好語客氣恭敬起來。

唐夫人心裡著實愣了愣,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先禮後兵這個詞,總覺得這接下來,隻怕就不是幾句難聽話那麼簡單了吧。她暗暗提著神,隻是麵上卻笑容更盛,真象個被晚輩哄開心了的長者一樣,笑得特滿足地接了茶,還連聲客氣道:「姑爺言重了。」

果然就聽程向騰又道:「記得當初,晚輩迎月盈進門。臨上轎前,嶽母拉著月盈的手諄諄教導,要她以後『恭孝尊長,繁滋行嗣,襄扶夫婿,敦睦姑嫂……』。

不知道月盈聽了是什麼感覺,晚輩當時是都聽進去了,心裡覺得特別好。晚輩想,那就是我想過的日子,那就是我想娶的妻室……可是這些年,我越來越失望。」

唐夫人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大家子裡說話,習慣性的愛繞來繞去,點到即止。哪有這般不客氣這般直接的?

唐夫人心裡十分著惱,當著麵說對她女兒失望,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想要怎的?

好在她一貫的沉得住氣,沒有勃然作色,反而深吸了口氣,長長嘆息道:「月盈這孩子,原本在我跟前,最是恭謹知禮的,一家子老小誰不誇贊。

隻是於歸後這些年,她盼兒盼女的,叫身體帶累了心情,時常難免鬱鬱。又因著她愛重姑爺,才會為著些無關緊要的閒人傷心置氣的,身體才越發不好了。

姑爺的意思我明白,想必月盈做得不好的地方很多,所以姑父失望。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教導好她,我這就向姑爺告個罪。以後我定多勸著教著月盈些,也請姑爺多擔待一些才是。

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的人總有長短,又有哪個能周全無過呢?姑爺你說是不是?」

她的表情很和善,語氣很緩慢,有意緩和著氣氛。

話卻說得滴水不漏的。你看我姑娘原來是好的,到你家才不好了。我還又認錯又決定以後再教導的,你還有啥說的呢?何況人無完人呢……

但程向騰卻偏有說的。就聽他毫不客氣地追問道:「那嶽母覺得,月盈的周全與不周全,各做到了幾分?」

這話問的,比剛才說不滿意還更加的咄咄逼人。

唐夫人麵現慍色,連飲了幾口茶緩解惱意。

程向騰見了,便起身又將茶續上,再親自端起奉上。等唐夫人接了,才回身又坐下,態度很恭敬,話卻依然老實不客氣:「嶽母覺得,月盈因為心裡鬱鬱,因為生病,因為人無完人,所以有精力打罵丫頭,卻沒精神去給婆母端杯茶?」

唐氏就那樣,願意的時候也能嘴巴乖巧去老太太身邊奉承著,但她不願意的時候,她就不想陪笑。所以若遇上她心裡不爽快時候,去請個安說個話兒吧,她就乾吧坐著公事公辦一般,弄得老太太也不自在起來。

有時為了緩和氣氛還得主動找話同她說笑兩句,她還不肯湊趣給你笑笑,或者壓根不給你接腔。

並且唐氏那人吧,偏生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又比高興的時候多很多。

老太太就覺得沒勁,這請什麼安啊,找別扭的吧。乾脆各玩各的,請安靠自願,有心情的時候再來吧。

這種相處方式雖然是事實,但兩下相安時倒沒什麼好說的。可如今程向騰這般問出來,就是直指唐氏不孝了。

這個罪名可大了去了。唐夫人看著程向騰不語,尋思著程向騰到底啥意思?

說是責難吧,他卻態度殷勤,端茶倒水的很有晚輩樣。並且看他臉上一片誠懇之色,倒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而不是冷嘲熱諷或者發火不耐的那種神色。

可若說不是責難吧,直言對她唐家女不滿意就夠讓人難堪的了,現在更連不孝都扯出來說?這是說著好玩的嗎?

唐夫人自然不肯認下這不孝的名頭,她斟酌著開口道:「親家母為人慈善,向把月盈當女兒疼愛,若是月盈不夠恭順孝悌,親家母盡可教她訓她。隻是我剛剛才從親家母那裡過來,並未曾聽她說起過半分,想來親家母那裡還是滿意的。

我想著,月盈沒有天天去晨昏定省,自是因著親家母不愛人打擾,又體恤月盈體弱發了話,月盈才遵了婆婆的話行事,她斷不敢自作主張不事婆婆的。

隻是若姑爺覺得不妥,說與親家母知道,然後讓月盈勤謹些就是了,她斷不敢有怨言的。」

說著嘆了口氣,兩手微攤,「姑爺呀,你看,一家子過日子,若大家意見一致便還好,若一人一個主意,這做媳婦的人吧,夾在長輩與相公之間,也是很為難的。」

竟是推得什麼責任都沒有了,還好像唐氏在受著夾板兒氣似的。

可她提起什麼孝悌,程向騰隻覺可笑。孝就先不說了,那個悌字,她又當得起嗎?

府裡滿打滿算這麼幾位主子,唐氏嫁過來那年,妹妹珠兒不過七八歲,性子雖偏拗,但她一個大人,若有心哄勸交好,會連個幾歲的小女孩都收服不下?可是這些年,她身為嫂子,竟是和珠兒互相愛搭不理的,好像比著看誰更不懂事似的。

還有嫂嫂,遠在邊關,一年裡難得回來那一回半回,母親自然對她更熱情些。唐氏因此覺得母親偏疼嫂嫂,平日裡母親若在她麵前提起嫂嫂,她就懶得應聲接口。

上次程向騰邊關回來,唐氏還特意交待他少在母親麵前說起嫂嫂的事兒。問她原因,她說:「她身體壯實,又連番得子,越發得婆婆喜愛了,也越發襯得我沒用了……」嫌說起人家來讓她不自在。

……這些事兒提起來,就讓人鬱燥。

程向騰不耐煩與唐夫人這麼打太極,他今兒又不是為了告黑狀的。

他嘆了口氣,直接道:「嶽母不用替月盈找這樣那樣的借口了。我知道那些年,月盈在唐家備受寵愛,難免有些嬌驕之氣。自入了程府後,也是但凡大事小非,嶽母也好,舅兄們也好,都齊齊上陣幫腔幫手。就是你們這樣,才助得她氣焰日高,容不得人,凡事隻可著自己的心意走……」

唐夫人聽他埋怨,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打斷。

隻要不把無後了、不孝了這等大罪過拿出來說事兒,其他的她聽著就是了。

她最擔心的是女婿對女兒不喜,跟女兒冷戰。那樣的話,閨女憋屈,娘家也無話可說,隻能自己生受著了。

這般把話攤開了說她倒完全不擔心,哪怕他跟她提要求提條件呢,那都好解決。

因些她倒沒反駁,還順著道:「就是呢,月盈是有點任性了。」

說著頓了頓,又道,「不過姑爺呀,月盈前番為著沒有懷上身子,暗暗哭了不知多少眼淚,後來姑爺對她不但不哄不勸的,還沒個好臉色,她也沒敢說什麼。如今姑爺自已作主抬姨娘,月盈還不是都點頭認了。現在聽說姑爺不顧府裡規矩一直歇在五姨娘處,月盈她也都沒敢說什麼。可見她真是在收心養性了,也是得了教訓了……」

程向騰打斷她,頗有些無奈道:「真得了教訓麼?上次我連讓嶽母帶她回唐家的話都說了。可是嶽母看,她可改了幾分?」

唐夫人人不老也成精,立馬從他這話裡,聽出幾分恐嚇的意味兒來。不是程向騰恐嚇說要休妻什麼的,而是程向騰為了鎮住唐氏,讓她改掉自己的毛病而進行的恐嚇。

那種「用了狠招卻不奏效,無奈跟你發發牢騷」的意思相當明顯。

隻要是為了女兒好,唐夫人當然都歡迎。

等她確認了程向騰確是此意,她就再沒有或是推卸,或是辯解,或是訴委屈的插話了,而是正襟坐著,把程向騰說的話都聽了進去。

程向騰說,唐氏一直高高在上,或者說一直長不大似的隻有自我沒有他人,是唐家的縱容庇護和程家的寬容退讓造成的。

如今嶽母瞅著,自然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可哪有父母能跟著子女一輩子的。就算唐家舅兄們也可以一直縱容庇護,但程家卻不可能沒有底線的一直寬容退讓。

還有她的不孕和體弱,沒有讓她因此收斂氣焰,反而成了她隨時隨地發作的借口。

如今都已為人母的年紀了,要教養子女為人表率,那些任性妄為的行為不可再有……

程向騰說,家和萬事興,他所求不多,不過內宅和樂,日子平順……

……呃,那個,其實可以打住了。

唐夫人是什麼人,程向騰想讓唐氏改哪些變哪些,她哪有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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