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搬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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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三日,武梁也意思意思按照習俗「回門」去了,晚上程向騰歇在書房裡。

這天入夜,本該遠在充州的鄭老將軍,忽然快馬加鞭從西北趕來,求見程侯爺。

程向騰已然睡下,外間守夜的小廝不敢殆慢,忙入內喚醒了他。

程向騰聽聞是鄭將軍,毫不猶豫:不見。

老將軍不遠千裡趕來京城,又這麼漏夜前來,必然是有要事,竟然不見?連小廝都稍愣了愣。

外間鄭老將軍聽到回話,呆立半晌,撩袍跪倒,口呼:「屬下鄭某,前來向侯爺賠罪,求侯爺一見。」

小廝隻好再次通傳。

程向騰惱了,罵小廝攏人清夢沒有規矩,讓他滾出去。

小廝明白了,侯爺顯然對鄭老將軍所為何事心知肚明,有意為難。

於是再無旁的話,一句請回,外奉送一句不得喧嘩給老鄭同誌。然後關了院門,再不理會。

鄭老將軍門外枯跪良久,暗自心驚,最後終沒多言,起身往大房院裡去了。

武梁曾經感慨過,說鄭氏「有個好爹就是任性啊」——這話一點兒不錯,鄭氏敢鬧騰的根源,極大程度上來說,就在於鄭老將軍的態度。

鄭氏母子在京城的行事,鄭老將軍絕不會不知情。程向騰相信他並沒有參與,但他至少是放任和縱容,甚至不動聲色的支持。要不然,如何會一隊隊的人馬撥給他們呢。

定北侯家,難道會缺家丁護衛不成?再說派那麼多人預備做什麼呢,京城裡,甚至大湯天下,有幾個眼瞎心盲敢有事無非的,招惹定北侯家的少爺呢。

這些人馬,說白了不是對付外人的,就是給他們大房孤兒寡母立月要氣壯膽色,跟自家二叔較勁用的才對吧?

鄭老將軍在家事上不信行程向騰,對世子之位有期待,卻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份,不好直白說出口,因此任由他們婦孺小兒張牙舞爪地叫破。

然後程向騰無奈也好,愧疚也好,憐惜孤弱也好,反正最後能幫他們達成心願,那就是好事兒。

但他顯然忘了,手有利器,易生殺心。別說是婦孺,就是有個頗有見識的大男人,當手握大隊人馬,又無有效監管,辦事兒都難免掌握不好分寸。大房母子的心思,就這樣有恃無恐的一天天膨脹,終於生出謀害長輩之心。

程向騰有時想想,真心覺得可笑。他還想著拿子女親事拿捏人家呢,人家想的卻是手起刀落一了百了,根本思想就不在一個層麵上好嗎。

對於鄭老將軍的這種無原則的人力支持,程向騰一直很不滿意。就是他的這種看似愛護的行為,助長了野心,滋生了邪念。

隻是鄭老將軍是程家軍的主力,從前跟隨著程老侯爺,後來跟著程向騰大哥,到現在是他,說起來,輔佐他們三代侯爺了。

如今垂垂老矣,寵縱些孫輩,雖然過當,但程向騰相信他骨子裡的忠義仍在,也一直不忍心拿他作伐的。

可是這次,他真的怒了。

上次程熙問計的信件,程向騰發還時故意留了破綻,他就是為了讓鄭老將軍知曉的。

那是程向騰給他的警告,他在等他的表現。

聰明人對話,不需要說太多,他相信鄭老將軍能明白。

但是鄭老將軍讓他很失望。

——當初鄭老將軍接到信,的確嚇了大大的一跳。

滿紙荒誕,不忠不孝,大罪過!

那些都不說,隻說成事的可能性:動程向騰是那麼容易的嗎?

他鄭將軍的人馬在西北,而程向騰的追隨者,很多回了京,京城是他們的勢力範圍。程煦靠著那點子人馬,就想將侯爺拿下,找死麼不是?

就算是他西北的人馬,真當能給他使喚著去謀害程向騰麼?要知道他們之所以被叫做程家軍,那都是老侯爺的死忠,是抱團強硬的鐵騎。

程向騰襲了侯爺名正言順,先帝親命,又開疆辟土沙場馳騁,如今程家軍中,他就是正統。並且如今的世子爺,又是皇帝親封,毫無疑問的合理合法。並沒有誰認你們這些小崽子為主啊,大隊人馬誰會給你拿來玩內部分裂用?

還有,就算出其不意萬一得手了,程向騰倒下了,大房就真能安然坐享勝果麼?程向騰的子女先不說,單說他手下的忠勇之士,就一定會各種手段報仇反撲的。軍中漢子,軍中忠義,軍中交情,以及這些年在京城,會沒些淩厲手段私下勢力?豈是他一個無經歷的後生所能體察的。

更讓鄭老將軍吃驚不小的是,那封信被人動過,他們祖孫,一向有自己約定好的記號和封印方法。

能截他們的信,能動用一樣的火漆再封合,能看了那樣內容的信不動聲色,鄭老將軍知道,這個人一定是程侯爺。

鄭老將軍一番思量後,便迅速回信一封,措辭嚴厲,把程煦罵了個狗血淋頭。並讓他自請家法,向程向騰賠罪認錯去。從此後要改過自新,否則連他也定不輕饒。

這封信,很具表象,倒更象是專門寫給程向騰看的。

那樣心懷忤逆的一封信,鄭老將軍竟然就想這樣靠言語斥責輕輕揭過,卻沒有任何實際的行動。

他如果連最該做的是撤回程煦手上的人馬,讓他縱使有心也無力都想不到,他就不配這麼領兵一輩子。

他還在縱慣著程煦。

很快屬下發現,鄭老將軍除了走正常途徑的信,另遣了親信入京,麵見鄭氏密談。

嗬……

再後來,二十人的分隊,把程向騰圍在了京郊……

這次,要釜底抽薪,徹底拔了他們的爪子。

···

鄭老將軍這麼夜馳回京,不是因為程煦的信,不是因為京郊的狙擊,而是因為他收到了程向騰的信。

信上沒頭沒尾,隻抄注了兵部底案上,一些西北兵的軍籍。問他,這些人現在哪裡,過去一年中,他們每個人軍餉多少,出過什麼勤。

那些人,都是被他遣給大房使喚的兵士。

和平時期,各地駐軍將領,誰沒有動用手下兵士乾些私事的?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但那有個限度,到底兵是國家的兵,國家養著的,平時是要練兵的,不是乾私活兒的。

鄭老將軍看到信,激靈靈一個冷顫,知道這是引火燒身了。

公器私用、私自調兵、豢養私兵什麼的,都是不得了的大罪過,萬一被定性,真夠他喝一壺的了。

鄭老將軍於是片刻都不敢耽誤,迅速進京麵見程向騰。

一路上準備了許多說辭,苦情戲溫情戲都有,反正就是認罪,求饒,開脫,尋思著等把話講開了後,還能順便提點要求啥的。

隻是沒想到程向騰見都不肯見他,任他跪在門外,一點情份都不講。

當晚,鄭老將軍與女兒外孫密談許久。老將軍曉以厲害,教訓他們此次事關重大,一定要他們誠懇認罪,低頭做人。

京郊那事兒一直沒發作出來,大房他們心裡也是害怕的,要不然也不會安靜這麼久。如今見了自家外公,又鬆了一口氣,許多的怨言一並噴發。

說侯爺能收攏軍心打得勝仗,都是得了外公你的相助。可是如今呢,侯爺位置是他的,開疆辟土的功勞是他的,咱們落下什麼?連禮待都沒有,竟然將遠道而來的你拒之門外。這樣忘恩負義,這樣欺人太甚,咱做什麼要低頭認了?

有世子之位還有個希望,將來咱這房也有當上侯爺揚眉吐氣的一天,現在連世子之位都成了別人的,那他們還有什麼盼頭,難道咱就由著他欺負一輩子不成?

鄭老將軍讓他們無須多言,如今事成定局,多說這些也無益。先把眼前的坎兒過去再說。

程煦不解,您手握程家軍,做什麼要怕別人?

總之京郊那事兒,堅決不能承認。家門不幸,叔侄傾軋,這樣的事他家二叔肯定不想傳出風聲去。如今人都死了,死無對證,關咱何事。

鄭老將軍說你死腦筋啊,別以為人家是因為沒證據所以拿你無可奈何了,正相反,人家把人都滅了,恰恰說明人家是準備以牙還牙了。

也不看看侯爺滅口之後是什麼表現。若是象從前對程烈那樣,對程煦也一頓打罵責罰倒好了,那樣的話不管被揍得多嚴重,總之也出不了人命。再說就算程向騰發狠,程家上麵還有太後有老夫人她們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也會幫大房求個情討個饒留條命的。

就是他這種不動聲色才驚人。你來陰的是吧,好,人家也不需證據,人也走暗的。下黑手你槓得過人家嗎?下場死就一個字。

鄭氏母子也就發發牢騷,鄭老將軍都從京城專門跑回來請罪了,他們不可能拗著勁兒不賠罪。

如今被鄭老將軍訓著,表示都聽他的,會去賠罪去道歉去求饒,但心裡,都少不了有些不甘不願。

他們回京這麼久,也鬧騰出來過不少事,但程向騰從來都是當麵鼓對麵鑼的來的。他會擺清事實惡聲訓斥,會禁他們的足,甚至動手打人,但還真沒有下過黑手。

總之沒有吃過大虧,所以並不真的上心。

鄭老將軍看著他們一家子的神色,暗暗嘆氣。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總伸著不會屈,會被削得以後都伸不開的。

···

第二天一早,鄭將軍帶著鄭氏和大房子女,早早侯在書房院外求見。

小廝不鹹不淡,說時辰還早侯爺沒起呢,要見侯爺晚些時候再說,然後冷艷地要關上門去。

這顯然是被交待過的,要不然見了鄭氏,見了府裡少爺,如何敢這般擺譜?

鄭氏可是前侯夫人啊,這侯府,曾經算是他家的,如何受得這氣,當場就喝斥起來。程煦更是直接走上去,要踢踹那不長眼的東西。

他們都為昨兒鄭老將軍被冷待不憤,正好借機先找回場子。

這是來賠罪啊還是打架啊?鄭老將軍忙將人攔住,決定自己得先做好表率,該下跪下跪,該磕頭磕頭,培罪要有賠罪的態度,好讓他們學著點兒,人在屋簷下的時候絕對橫行不得。

於是自己整衣斂衽,恭恭敬敬,在程向騰書房門前單膝跪地。對小廝說,不打擾侯爺休息,他在這裡跪等即可。

他想等著,看侯爺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能硬下心腸到什麼地步。

鄭老將軍年紀一把發須皆白,又從西北長途奔波而來,雖經過昨晚短暫的休整,如今也是一臉疲態。

他那麼跪著,塌著肩膀垂著腦袋,對著一扇空門,看上去那麼的老態盡顯,又恭謹可憐。

鄭氏心疼得不行。

一直以來,鄭老將軍是他們心中的天,是他們永遠的依靠和支柱,手裡程家軍不隻是他們大房,應該是他們整個程家的底氣。

沒有程家軍,程向騰憑什麼領軍憑什麼打勝仗,憑什麼能成為今天的侯爺?他從她男人手裡接過爵位,從她爹手裡接過兵,明明就是他程侯爺如今過河拆橋負了他們大房,憑什麼還這麼姿態高傲,竟然連鄭老將軍都敢輕慢忽視至此?

就算有錯,事兒是他們做的,鄭老將軍又沒犯下什麼,用得著他來跟人跪著受這份窩囊氣嗎?

程煦一臉憤然,過來拉扶老將軍,說人家不願意見就算了,咱何必要這麼窩囊,咱們這就回去。

鄭老將軍喝罵一聲,「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當場甩了程煦一巴掌去,喝令他跪下。

程煦被打愣了,於是鄭氏忙拉了子女一同跪下,嘴上臉上,都尤自不憤不服。

鄭老將軍見他們還在耍硬氣,越發在見到程向騰時,脊梁彎得低低的。

……

程向騰起床收拾好後,倒是把幾人讓進了室內。

但是不讓座,不上茶,直接問起來意來。

鄭老將軍就說起程煦那封信,說自己一接到信心急靈焚,急忙快馬加鞭的來了。想要親自管教一番,也為著親自向侯爺您請罪雲雲。

然後又說請侯爺替他死去的爹爹,好好的教訓教訓他不用客氣。

程向騰說鄭將軍,你覺得從充州到京城,快馬加鞭需用幾日我不清楚是嗎?當麵說瞎話你可真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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