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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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夭確實有點高興,從前也不是沒有被顧襲清護著過,可隻有這次讓她覺得愉快。她心情頗好地翹了翹嘴角,剛要說話,眼尖地瞄到顧襲清放下的那封信中的隻言片語:

忤逆不孝,斷絕關係,大逆不道。

光著三次成排的詞語,時夭精明的小腦瓜瞬間就將真相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想要趁勢將事情追問清楚點心思淡了下去,她站在顧襲清身邊沉默著。

顧襲清等了一會兒,既沒等到她開口,也沒感覺到她有任何動作,手上的信被他放在另一邊,正麵朝下,他側首注視著時夭。

時夭被看得一陣心虛:「乾嘛這麼看我?」

顧襲清伸出手,頂著這清風明月的氣度,滿臉的淡然安和,卻不輕不重地捏了下時夭的臉:「做了什麼虧心事?」

時夭拍開他的手:「我才沒有。」

看樣子確實是沒有。

顧襲清眼睫垂攏,將她全身自上而下打量一遭,目光轉到周遭,瞥見桌上的東西,心下了然:「與你無關。」

時夭:「什麼……?」

顧襲清點了點那封正麵朝下的信:「早在我入魔之前,家族已同我斷了關係。」

時夭更是愕然。

說來慚愧,她和顧襲清纏雜不清這麼多年,對顧襲清家裡的了解僅止步於夢中所看到的一切,不過那也是個背景板,父母關係、兄弟感情、家族具體,她壓根不了解。

顧襲清倒是一派沉靜,瞧不出此事對他有什麼影響,提起時也是淡淡的,方才那點疲倦的嘆息似乎隻是錯覺。

道侶大典上他所為悖逆,父親與幾位族人將他帶回去嚴懲,當時他的情況已經不夠穩定,父親便商量著索性將他殺掉。

當時顧襲清的情況和死也差不多,還是二叔顧懷舟於心不忍,知道自己這侄子從前在家裡就處處嚴苛要求,受多少罰還是乖乖聽話,便去和顧襲清報了個信。這一下可就徹底壞了事,把顧襲清推向入魔的絕路。

於顧襲清本人,他並不認為自己入魔與誰有特別的乾係,木已成舟,便是想起來,不過是他沒過心魔那關,與人無尤。

但顧懷舟顯然被當成推手之一,顧襲清有心去救他,說清此事,但稍與他沾邊的事,就免不了罵他這忤逆不孝的東西,一切全然是因他而起,死了最好。光是這段日子,顧襲清就收了十數封讓他立即自裁的信。

顧襲清隻好想法子從中周旋,況且他也隱隱贊同這話,偏偏他不舍立即去死,實在是貪生怕死,枉費父親心血。入魔後,他也極力遵循從前的做法,還找來了放在院子裡的那汪冷泉,用來壓製魔氣。

實則他有比冷泉更絕佳的控製閥門——

時夭好似終於回了神,小心翼翼地看他:「為什麼?是……為著道侶大典的事麼?」

顧襲清連半分停頓也沒有:「不是。」

她就是他最穩妥保險的閥門,是能輕易將他從混沌失衡一舉拉回的良藥。

但他不願言明,好似說出來就是一種另類的要挾,若她不做就是多麼愧對天下的罪人,而他那曾被她棄之敝履的真心,他如今唯一僅存的完好東西,也要被沾染玷汙了。

所以他從不認為自己有多麼高義,不過也是為了私心強著的性子,想讓時夭能遵從本心地選他一回。

時夭覷著顧襲清的臉色,深覺此人裝模作樣的功力直線上漲,她都很難看出破綻。

-

有了時夭主動去找顧襲清的這次,兩人短短幾天的冷戰就此結束。

時夭去原先住過的那個偏殿瞧了一眼,修繕得確實富麗堂皇,很是滿意,但她怎麼看都覺得應當不是顧襲清喜歡的風格。

他喜好典雅清淡的風格,最好是低調內斂;時夭才喜歡奢華靡麗的裝扮,亮閃閃的東西她便可心,要是燦爛璀璨更是愛不釋手。

時夭人前裝裝傻就算了,看著這麼個完全符合自己胃口的宮殿,知道大約是給她住的,往後等了半個月,顧襲清那裡半點動靜都沒有。

他們兩個還住在那完全不符魔宮氣質的院子裡,偶爾說點話,大多時候是分開的,顧襲清要麼在泡冷泉要麼在外處理事情。

時夭十次有八次見到他都是在冷泉,她漸漸懷疑這泉水不是療傷用的,是壓火氣用的。

因為這段日子以來,顧襲清死活不碰她,哪怕有時候時夭暗示兩下,他全當個瞎子,巋然不動,無欲無求。

「若我不給你要的,你便要和我這麼僵著過一輩子是吧!」

這日,時夭忍無可忍,對著顧襲清的背影喊完了,順手把小幾上的白玉盞砸了過去。

白玉盞落到門框上,和要出門去的顧襲清且還隔著些距離,是傷不到他的。時夭這話看似在發火,實則半含了點暗示。

誰知顧襲清將地上的碎片拾掇乾淨了,就這麼走了。

走了?

居然走了??

時夭氣得把他給自己買的東西都蹂|躪了一遍,並打定主意不再主動和顧襲清說話,這次一定要冷戰更久的時間。

她這麼些日子還沒將魔宮逛完,在顧襲清那裡仿佛她是個階下囚的身份,可這魔宮裡竟沒她不能去的地方,隻有次她誤入了魔化凶獸的關押地,門外看管嚴了許多。

所有巡宮的將領都和時夭相熟,心高氣傲的魔族不屑於他人為伍,自然不知道扌莫爬滾打學來的圓滑手段多麼有效,不知不覺就同她混熟了。

每日總有幾個輪值休息下來的,時夭就找他們探聽消息順便解悶——顧襲清不愛同她說外界的事,活像是多說一個字她的心就得跟著飛出去了,口風十分嚴。

「修真界那群自命不凡的修士,成日地在外扯大旗,說要誅魔尊、酬天道。甚麼狗屁!隻看他們那修為,可憐得丁兒點,還要去攀天道的幌子,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怕是被魔尊一指頭碾成灰了,散到土裡去,花草都得立時死了!」

聽魔族變著花樣罵人還真是爽快。

時夭捧著酒碗,聽得津津有味。

另一位將領接著道:「還別說,真讓他們扯了群人,不過修真界傳承多年亦有弊病,其中盤根錯節也不好平衡,怕是且得細細商量呢。」

「等他們商量乾淨,說不得我們把扶雲洲都占了!」

「哈哈哈說得好!」

「說得好!當喝一壇!」

時夭渾水扌莫魚地喝了半壇子酒,雖算不上頂頂好,但很烈性,喝起來心情舒暢爽快得很。

前殿傳來消息,魔尊在外受了埋伏回來,身上都沾了血跡。

「那群殺千刀的修士!」

將領們個個氣憤不已。

時夭卻記得今日顧襲清出門,隱約是說去見二叔顧懷舟,怎麼到頭來還受了埋伏……莫不是他那斷絕了關係的家裡人想著法子要伏擊殺他吧。

光是想想這個可能,時夭就一陣陣地後背發冷,趕緊放了碗起身去找顧襲清。

顧襲清性子沉悶,為人安靜到無趣的地步,哪怕成了個看似威風的魔尊,能去的地方也沒有多少。

時夭往院子的冷泉去,一下就找到他。

光看到顧襲清背上便全是留著鮮血的傷口,他全沒處理,整個身子直接浸泡到冷泉裡,將泉水都染紅了。時夭上前幾步,嘴裡斥責的話都準備好了,卻瞧見絲絲縷縷的魔氣從傷口處溢出纏繞,宛如陰冷的毒蛇,伺機而動,要將他就此絞殺。

「別過來。」

顧襲清低沉喑啞的聲音透出澀然,試圖喝止她的靠近。

時夭總歸是不愛聽他的話,破開了顧襲清這等維持苦苦維持平靜狀態下那微不足道的結界,徑直走到他身邊:「你還撐得住?」

顧襲清頷首。

時夭又問:「這結界我輕易就破了,要是魔宮裡有反撲的人,或者再來一堆刺客怎麼辦?」

顧襲清這才意識到她麵上有多緊繃,全無調笑或看戲的意圖,是麵臨大局的一針見血。他撐著疲倦的嗓音道:「這院子全被我的魔氣覆蓋,除了你,沒有別人能順當地走進來。」

硬要說,那堆不能稱之為有意識的魔氣,對他人是一味地攻擊絞殺,對他自己亦然如此;唯獨受他影響深了,對時夭全是妄圖占據的欲念,哪怕再強悍凶殘得反撲,也樂於接受她的到來。

時夭「哦」了一聲,眨了眨眼。

顧襲清又道:「你出去,別靠近我。」

時夭看他身上纏繞的黑氣忽強忽弱,還將那道道傷痕折騰得更流血不止,本起了惻隱之心,聽他這麼說,僵著臉轉過身。

「等等。」

顧襲清喊住她,「衣服裡放著你的東西,你帶走。」

時夭順著看見放在石台上那染了血跡的衣衫,犯著嘀咕「什麼叫放著她的東西?她落什麼了不成?」,怕不是反反復復折騰她呢。

她倒是想冷嘲熱諷,顧襲清這重傷忍耐的樣子映入眼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紆尊降貴地那衣衫堆前用手指挑了挑,感受到一點重量,看著有東西從衣衫內層滾落出來,她另一手準確接住了。

是個油紙包。

時夭看了顧襲清一眼,將紙包打開,是猶泛著溫熱意的桂花蜜奶糕。

桂花蜜奶糕不能算是個稀罕物,但魔宮沒有,魔族都愛吃肉喝酒,宮外也沒有做的。隻有塵世和修真界有,其中當屬兩家時夭吃過覺得最好,昨日睡前她想起來,順嘴提了一句,自己都忘了。

那種荒謬的感覺又泛上心頭來,就如顧襲清問她要真心的那時,就如顧襲清用禁術替她受掌擊的那刻。

或許是埋伏之前,也或許是被截殺之後,顧襲清去買了這包桂花蜜奶糕,一定是等著人家熱氣騰騰新蒸出來的。所以他便也沒有將東西扔進儲物袋,因為需要用靈力溫著,免得失了最新鮮的口味。

他那身衣裳破損髒汙,藏在內層的油紙包卻乾乾淨淨的,沒有半分損壞汙染。

不必費力思索,時夭就能拚湊出真相,壓製著的情緒多次卷土重來,不似以往那麼好自欺欺人,終於哽到喉頭,她捧著糕點半蹲下去,望著已經閉上眼的顧襲清:「你就為了買這個?」

顧襲清睜開眼,他需要同體內的魔氣抗衡,又受了傷,閉上眼卻全是遇到伏擊的場景,身心內外疲乏不堪,意識也跟著有些遲緩,聽見這話有點不明所以地答道:「我出去不單是為了這個。」

他語調輕緩徐徐,慢條斯理的沉穩。從前時夭總想著打破他這副裝模作樣的架勢,這會兒忽然驚覺這是他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哪怕再困苦的境地,他也要盡力維持平靜穩當,才好去做下一步的事。

才好將所有情緒感受掩蓋,不被外人知曉。

時夭當然知曉這桂花蜜奶糕不是罪魁禍首,可是她看見這東西和那衣服、以及顧襲清身上這堆傷,第一想法便是,如果顧襲清沒有顧慮這點東西,是不是能少受點傷?

如果是她,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桂花蜜奶糕有什麼要緊,又不是再買不到吃不到的,哪怕扔出去擋刀都成,隻要能讓她少受點傷;而受傷之後她也不會馬上去買,橫豎以後還有機會,她該早點回到安全的地方,馬上養傷。

「不單是」更刺痛了時夭心底那根久不曾撥動的心弦,瞧他還非要記著這件微不足道事,一瞬間對顧襲清的情緒全部翻湧爆發了,種種不願理清的東西混雜成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煩悶——

「這東西到底有什麼要緊的?!」

她厲聲指責。

顧襲清眼中有些渙散,還是望著她的,腦中太混沌不明白她怎麼了,眉心蹙了蹙,又垂了眼撇開視線,無波無瀾地輕聲道:「你要是不喜歡,扔了就是了。」

扔了。

這二字徹底點燃了時夭的情緒引線,她將油紙包攏在懷裡,空出那隻手擒住了顧襲清的肩膀,手指往上,迫使他轉過腦袋來,傾身便狠狠地口勿住了他。

「唔……」

顧襲清待在泉水中,茫然被動地承接這個口勿,滿眼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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