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莊生夢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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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疾風驟雨,盛夏的雨水打在竹葉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散發著點點清涼,驟然一個悶雷自遠而近,轟然一聲,震得格窗顫顫作響,螺鈿坐塌上的人原本撐在引枕上小憩,卻被驚得手一鬆,磕到了案幾的桌角。

「縣主——」

熟悉的聲音自耳邊清晰地響起,座上的人輕抬頭,看到近前人緊張的模樣,卻是背脊一頓,靜默下來。

「縣主可是磕著了?快叫奴婢看看。」

念奴一邊念叨著一邊擔憂的上前來探查,李綏卻是一動未動,隻是撐著身下的坐褥,猶在夢裡。

縣主?

從她十六歲出閣,念奴便早已改口,如今也該喚她太皇太後才是——

念及此,李綏腦子轟然一僵,她明明從數丈高的城牆上跳下來,不死都算她虔誠地燒了幾十年的高香了,怎會——

她不由伸出雙手置於眼前,怎會這麼白嫩無暇,還,還短了幾分?

再看眼前,念奴從小與她相伴,與她一般大,如今也該是婦人打扮,怎會縮成如今這般少女模樣,李綏默默環掃眼前,雖是隔了數十年,可她依然知道,這是她在姑母府中所居的無竹苑。

感受到額間隱隱的疼痛,李綏抬手去探,卻叫念奴慌了神。

「都紅了,這可怎的好。」

說罷,念奴忙偏頭喚道:「玉奴,快請太醫令來。」

玉奴剛聞聲進屋,卻聽得少女朦朧的聲音響起。

「不必了,念奴——」

當啟唇那一刻的清靈聲音落入耳中,李綏再次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震驚,不由身形微顫,卻是強自壓下心底的淩亂,平靜出聲道:「孤——」

在念奴和玉奴同樣等候的目光中,李綏這才假意慢條斯理地拿過手邊的小盞,飲了一口甜湯潤了潤喉,適才道:「姑且替我取菱花鏡來。」

雖然話語有點別扭,但念奴想到自家縣主許是想看看方才磕到的地方,忙應聲去取了那瑞獸雙鵲菱花鏡來,李綏緩緩探手接過,當她置於眼前,看到鏡中那眉目驚艷,肌膚賽雪的少女模樣時,瞳孔怔悚,努力壓住了禁不住想顫抖的手。

「啪——」地一聲,李綏將菱花鏡輕輕壓在案上,靜靜地梳理著這一切。

卻是越想,越亂。

此刻的她不知道,她跳下城樓的那些過往到底是她窗下的南柯一夢,還是,她真的走過了那一生,真的死了。

如今,竟是她死而復生了!

大難不死的李綏此刻隻覺得百感交集,震驚,訝異,甚至是激動。

莫不是上天感念她前世的作為,才給了她這般的福報。

念及此,李綏漸漸鬆下身子,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

回顧那一生雖有偏差,不得已被楊徹那無知老匹夫逼得跳了城牆,但終究他還是掉入她的局中,更何況那四十三年裡,她嫁給楊延,為太子妃,為後,垂簾為太後,直至最終攝政成為太皇太後,僅憑她一人之力平後宮,誅逆臣,安民生,打破世家門閥籠絡朝政的局麵,為寒門子弟撐起了一方施展的天地,便是這些,也足以名垂青史。

相比楊徹那妄圖謀權篡位的老匹夫呢?卻是被她一路追殺,從長安逃回洛陽封地,若非被她那仁善不肯殺生的夫君楊延數次庇護,早都丟了命,何來重返長安逼宮一說?

隻可惜,再是臥薪嘗膽,窩在洛陽厲兵秣馬一輩子,好不容易打到她家門口,還是被她將了一軍,陷入被一鍋端的絕境。可見上天有眼,她就算跳了城牆,也拉了楊徹這個墊背的。

瑕不掩瑜。

想到這兒,李綏心情總算好了些,就著小盞將裡麵的甜湯一飲而盡。

既來之,則安之。

上天既給她重新開始的機會,她便要好生去過,想來以她數十年的權謀經驗重新開局,縱不會再如前世,總要更長進些。

「縣主——」

看到李綏忽而憤忽而喜的模樣,念奴緊張地看了玉奴一眼,終究忍不住試探出聲。

「縣主怕不是被方才那雷驚了神了,咱們要不還是快請太醫令來吧。」

眼看著玉奴也臉色擔憂的急忙下去,榻上的李綏卻是被這聲音拉回了思緒,輕撫了撫略有些泛紅的額際,顧自還笑地回頭道:「無妨,隻是夢裡受驚方緩過來罷了。」

「縣主夢到了什麼?」

李綏看到念奴好奇的眸子,撚起手邊玉盤裡的芙蓉糕,唇邊浮現幾分意猶未盡的笑意道:「夢到一隻惡犬追著我搶手裡的芙蓉糕,後來——」

念奴和玉奴聞言,隻見自家縣主捏著手裡的芙蓉糕逡巡了會兒,眸底閃過一絲戲謔道:「我急中生智將那芙蓉糕丟進了臭水溝,那不知好歹的惡犬一時不妨,聞著味兒也跟著噗通掉進去了。」

念奴和玉奴聞言相視一笑,自家縣主此刻還能說笑,可見是真的沒什麼了。

說罷,李綏整理好心緒對玉奴道:「去取那娥皇膏來就好,這樣疾風驟雨的喚太醫令來,白白讓姑母她們擔心。」

念奴和玉奴見座上李綏神情平靜,知曉自家縣主一向分得事情輕重,便不再瞎擔心,順著李綏的吩咐去尋那娥皇膏來。

看著玉奴遠去的背影,李綏唇畔微抿,再一次陷入沉思。

在前世那場夢裡,她為國為家殫精竭慮一輩子,為旁人活了一輩子,如今能依舊以這一身金玉皮囊,重活這一生,總該為自己而活了。

李綏接過精致的嵌玉雕花荷葉小玉盒,輕輕揭開,拿小銀匙挑出一點,就著念奴手中的菱花鏡,朝微紅的額角淡敷一層,收手時,將小銀匙置於鼻尖,仍舊是那般難以道出的冷香味。

可就這堪比初生嬰兒拳頭大小的小銀盒裡,裝的東西卻是天家才用的了的東西。

前楚朝開國高皇後,與明武帝鶼鰈情深,共辟天下,因而明武帝一生隻娶高皇後一人,高皇後不過笑語一句,慨嘆紅顏遲暮,明武帝便聚天下名醫,製香大家,以百花和四季雨露,並著數不清的珍貴名藥作出這花膏於高皇後千秋宴獻上,據說可使麵色嬌嫩,膚如凝脂,肌香甜蜜,青春不老,更有活血止痛,祛疤生肌,續骨連筋的作用。因高皇後原為帝姬時,封號娥皇,便作娥皇膏。

前朝覆滅,這製膏方子輾轉今朝,本隻供當今周朝天子所用,如今,莫說這膏,便是這製膏的方子,都在楊家的手裡。

或者說,是在她那出生弘農楊氏的姑父,當朝太尉、加封鎮國公的楊崇淵手中。

李綏將銀匙手中的東西遞給玉奴,便聽得外間響起了聲音。

「縣主——」

李綏將曲在榻沿邊的腿放了下去,輕一示意,念奴便收了鏡子,打起軟簾來。

隻見不過二十七八的銀娘,卻一如既往地穿著那老油綠茶花素錦裙子,看起來總是更沉穩了十來歲。

方一行禮,銀娘便詫異道:「縣主這額頭怎麼紅了?」

李綏聞言撫了撫額上,不甚在意的回道:「貪睡叫雷驚了,方才已抹了那娥皇膏,一會兒便好了。」

說著,李綏叫人賜座看茶道:「銀娘來,可是姑母有什麼事?」

銀娘接過茶一笑,便轉而對向念奴二人道:「縣主當真是睡迷糊了,明日是您十六的芳誕,過了明日,您便真的是可以出閣的年紀了。」

李綏聞言心下一墜,麵上卻是未動聲色。

原來,竟是回到了這一年。

「夫人叫奴婢來,是請縣主去瞧瞧您生辰要著的衣裳,明日皇後殿下要親自在宮裡的花萼相輝樓主宴,不僅咱們五姓七望的大家,京中的高官重臣要來賀禮,就連聖人、殿下都要參宴,萬不可等閒視之,夫人的意思,正趁此叫人瞧瞧咱們世家嫡女是如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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