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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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的易公館,雞飛狗跳。

好在二小姐和四小姐住在西爿,聽不見,不然一起出來湊熱鬧,那就沒法消停了。

三小姐在京城讀大學,更不可能聽見。

「…什麼外地佬。」

易坤山蹙眉,無奈地斥了句。

「我說錯了嗎?我是答應婚事交給你們全權做主,但你們怎麼能把我賣到京城去!謝家給了你們多少好處?」

易思齡把葫蘆抱枕往易坤山身上扔去,抱枕擊中目標後反彈到地上。

「你別告訴我,易家要進軍內陸市場,所以找了謝家當引路人,然後把我當禮物送給他家!你!賣女兒!晚節不保!」

易坤山本來沒覺得理虧,聽到這話,他心虛地扌莫扌莫鼻子。

確實遠,坐飛機也要兩個多小時。

但什麼禮物不禮物,賣不賣女兒,晚節保不保純屬瞎扯。

這死丫頭淨挑紮心的話攻擊他。

他還是不敢直視,輕輕咳一聲,「話不能這麼說昭昭,京城又不是什麼窮鄉僻壤,那是首都,是皇城。」

「別叫我昭昭!」

昭昭是易思齡的小名。

她出生時正值破曉,太陽一寸一寸從東方升起,易坤山守在產房外,看著窗外從幽幽的黑色到甲光向日金鱗開,他從未見過那麼漂亮的日出。

——「昭昭若日月之明。」

易坤山為這個捧在手心的長女取了小名昭昭。

「昭昭先別和你爹地吵。你倆都消消氣。」梁詠雯出來打圓場。

易思齡還想吵,實在沒力氣了,坐下來時頭嗡嗡發昏,「天好的地方你們怎麼不去,要龜縮在這個彈丸之地。」

什麼皇城首都天子腳下達官顯貴聚集之地,全都沒有港島好,沒有家裡好。

她情緒一湧上來,眼睛就紅了,摳著裙子上的釘珠,「還不如嫁給姓鄭的,至少不用遠嫁。」

梁詠雯嘆氣,她當然舍不得女兒遠嫁,但她坐到易思齡邊上,握住她的手,「寶貝,媽咪實話實說,我們圈子裡的這些少爺公子,真是沒哪個能比得上謝潯之。京城又不遠,坐趟飛機也就兩小時,讓你爹地把那架獵鷹給你用,想什麼時候回家就什麼時候回。」

易思齡不說話。

「鄭家那孩子雖然家世樣貌也不錯,但心高氣傲,心性不定,愛拈花惹草,你怎麼和他過日子?謝潯之可不一樣,這孩子——真是不錯!」

謝潯之謝潯之謝潯之。

易思齡滿腦子都是這個陌生的名字。

「有照片嗎,至少讓我看看長相,醜男休想。」她鬆口,看在媽咪的麵子上,決定退讓一步。

梁詠雯神色異樣,用笑掩過去,「有有有是靚仔呢!」她拿出手機,翻開一張照片。

「你看,是不是官仔骨骨?」

易思齡瞥了一眼,被這張敷衍的照片氣笑了:「還官仔骨骨,你們讓我看樹啊?」

梁詠雯尷尬地瞪了一眼易坤山,對方沒轍,假裝喝茶。

這是梁詠雯去謝園時,趁著謝家人沒注意,隨手抓拍的照片。

隔得很遠很遠,說是拍人倒不如拍風景,放大才窺見一二。山明水秀的池塘邊,男人手拖一隻小葉檀木魚食盒,側臉線條俊美,渾身的氣質很溫和,竹林一樣風雅。

易思齡盯著這張照片,心中有什麼東西在騷動,一抽一抽地。她很難想象一個陌生人要成為她的丈夫,一個遙遠的地方要成為她日後生活的家。

她接受不了這個晴天霹靂。

「看不清臉,一律視為詐騙。」她絕不承認這男人英俊,挪走目光,推開了手機。

梁詠雯打她的腿:「好好說話!我親眼見過,童叟無欺。」

「因為我不是童也不是叟。你欺騙我都不需要負罪感。」

「你這嘴巴,白長這麼好看。」梁詠雯又氣又笑,又打她一下,「人家好歹也是堂堂謝家的太子爺,被你嫌棄成這樣,多少女人搶著要,你還看不上啊。」

易思齡不太了解內陸,但也是知道謝家的。

謝潯之的爺爺謝仁華先生是鼎鼎有名的紅/色資本家,民國時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兩次將家產無償捐給國家,祖輩的榮光是要寫進歷史書的,累積了上百年,財富權勢人脈資源…上達天聽,不是隻言片語能夠說的清。

「多的是女人喜歡他,他就去找那些女人,找我一個外地妹做什麼。」易思齡嗤道。

易坤山沒法了,茶杯一擱,「那就繼承家業,明天安排你去集團上班,婚禮換老二去。反正我們已經答應謝家了,下下個月辦婚禮。」

「老二繼承集團不聯姻,不都說好了嗎?」

她要當美滋滋的鹹魚,三個妹妹替她賺錢。日子多美。

「那就你嫁。」

「」

「那就安排你進集團。」

「」

「老頭,你別太過分!」

易思齡感覺自己被逼到了南牆。

往前,嫁去京城,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往後,繼承家業,日日坐牢,也許死不瞑目。

怎麼樣都是死,怎麼樣都慘。

「除非他真像你們說的這麼好,不然我不可能遠嫁。有本事就讓我查。」易思齡靈機一動,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易坤山對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他縱橫商場三十幾年,識人斷事不在話下,隻需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畫皮之下是妖是鬼。

他靠在沙發上,啜了一口茶水,「行,但凡他是個表裡不一的花花公子,我都不說半個字。」

港男花心是出了名的,有錢的花樣更多。易思齡從小就看這些,根本不信有什麼好男人。

就是她爹,港媒口中的老婆奴易坤山,婚前也是風流多情,紅粉佳人無數。梁詠雯能收服他,隻能說明梁詠雯的段位手腕都在他之上,可不能說明易坤山是什麼老實人。

「你就是看中了他家有權有勢,我還不知道你打什麼小算盤,嫉妒陳薇奇的老豆當選了這一屆的港島議員,而你慘遭淘汰!」易思齡補了一刀,轉身就走。

財大氣粗的豪門港島多得是,但富貴潑天也隻是生意人,所以才說謝家是不同的,易思齡也懂。

歷史淵源,祖輩庇佑,後輩爭氣,加上和各界盤根錯節的聯姻,才供奉出謝家如今的地位。建國之初,內陸還是百廢待興,謝仁華先生在上頭的扶持下創立了中曜公司,就是藍曜集團的前身,發展至今,可以說是內陸歷史最悠久的頂級財團之一。

陳家能當選這一屆的港島議員,就是靠和莊家聯姻,莊老爺子在港島政壇的影響力不小。易家想在港島政壇上有一席之地,沒點強有力的靠山,根本玩不轉。

易坤山被她氣得鼻子都歪了,「我那叫讓賢,什麼慘遭淘汰……我隻給你半個月期限,到時候算你默認這樁婚事。」

本來想給一個月,但這死丫頭非要氣他。

易思齡捂住耳朵,跑得很快。

「謝家的地位不需要我多說,光是說謝潯之他本人,二十三歲主導對mlunk的並購案,二十四歲組建尋遠資本,投資楓葉財富和淩度電車,個人身家短短幾年翻了四十倍,外界都看好他。」

「何況他為人端正,沒有不良嗜好,也不亂搞男女關係,這麼多年一樁緋聞都沒有,清清白白。」

「不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都一等一,家世更不用說,不然你爹地敢放心大膽讓你去折騰?」

語音還在自動播放,一條跟著一條。

夜深山靜,遠處海浪拍打山腳,吹進臥室的風帶有一絲很淡的海的陰沉。

易思齡把頭埋在枕頭裡,鼻腔裡仿佛塞滿了棉絮,淤淤地。

接觸眼睛的那一小塊布料已經微微洇濕。

謝潯之。

四麵八方都是這個名字。

討厭的名字,討厭的人,討厭的京城,討厭的一樁聯姻。

說他好,說他完美無缺,她偏不相信,心底那些逆反的情緒千絲萬縷,湧上來,叛逆得像十五六歲的妹妹仔。

她恨不得現在就找到這個男人,把他偽裝的麵具扯掉。

接下來的幾天,易思齡的生活更是被謝潯之侵占了,她絲毫沒有發覺這點,還渾身是勁,化身為福爾摩斯,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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