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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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分班表貼在學校宣傳欄內,顯眼且排前列的名單備注後一般有幾個字:柏州市立一小。隻有初一(9)班第一名是個特殊,寫著「學生姓名:俞任(柏州市鬆楊縣大港鄉俞莊小學)」。一看這就是個學習成績不錯的鄉下孩子。

俞任是自己來報名的,俞曉敏醫院診室有個嬰兒臍帶繞頸的產婦危在旦夕,她被喊走前另外給俞任丟了一百塊錢,「報名後去新華書店記得把教輔和習題集買回來,你看自己需要,不要心疼錢。」

攥著各種資料證明的俞任來到9班教室外排隊,身穿米色連衣裙的、孤零零的孩子在基本由家長帶領的隊伍中很打眼。她低頭避開不時投來的好奇目光,手卻被人碰了下,俞任抬頭,見到個頭比自己略高、剪了短發、眉眼甜美的女孩,她正帶著謹小慎微的委屈表情,「你是俞任?你不記得我了?」

俞任想了下,忽然憶起,這是她在市裡讀小學時隔壁班的白卯生。

當年,全年級的孩子都認得這個白卯生,她是有名的好哭鬼。可能因為姓白的緣故,她愛穿白色外套,還成天因為作業寫不完被老師喊到辦公室補作業,一邊哭得鼻頭通紅一邊用手背擦眼淚,鉛筆捏得也委委屈屈生怕捉不住要掉下去似的。或者因為遲到被罰站,伴著教室內的朗朗讀書聲,白卯生則靠在牆壁上頭頂著愛因斯坦的畫像梨花帶雨。甚至無緣無故地,她一個人在操場圍欄腳下蹲著哭。臉白衣白,哭時襯托得眼睛鼻子格外鮮紅。

有次俞任還好奇,問她「你怎麼老是哭啊?你下次可以早點開始寫作業,也別遲到了啊。」

白卯生抽著鼻子伸出自己沾了幾道紅印的胳膊,「下午放學我又要去團裡加練,練——練不好月要身,師傅會打我。」

從那時俞任才真正記住這個隔壁班好哭鬼的姓名,因為好哭鬼實在和別的同學不一樣,說話都帶著電視劇裡咬文嚼字的勁兒,「我是卯年、也就是兔年生的,所以叫卯生。我比你應該大幾個月,雖說都是八八年的,但我生在農歷兔年臘月裡,生肖和你們屬龍的不同。」

寅虎卯兔辰龍巳蛇,俞任後來查了奶奶的黃歷才學到這些。她當時看著黃歷上蜷縮著手腳的小兔子,越看越覺得像那個好哭鬼。

「你就是那個學戲的白卯生?」俞任的好記性顯然讓對方很開心,白卯生點點頭,笑出了左臉上深刻的單酒窩。她揚眉提眼,水汪汪的眼睛左右一掃,柔聲細氣地問,「你也一個人?」

俞任點頭,她忽然覺得相較於自己,白卯生身上多出了幾分成熟的少年氣。少年比孩童總是要「熟」的,白卯生於是和俞任並肩排隊,又抑製不住高興般,「咱們一小的好些都來育才了。」

「咱們」這個說法讓孤獨排隊的俞任心裡莫名暖了下,在一小讀書時她因為是轉校插班,土裡土氣不說,還不愛說話,待得並不開心。白卯生卻說「咱們」,自然將她納入了熟悉人行列。

兩個秀氣小姑娘一起到班主任張老師麵前報名時,年過五十、閱人無數的老班主任也一愣,「喲。」她手裡拿著一張內部才能看到的學生名單,誰是正取、誰是塞小條子走後門的、誰花了錢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先看向白卯生,「你就是那個學戲都小姑娘吧?」她提到「戲」時嘴角上挑,緊接著問,「你在市越劇團跟哪個老師學?學多久了?以後唱旦還是唱生啊?」

白卯生一時有些緊張地捏住了衣角,「我……我跟著王梨王老師學生,唱了五年了。」也許學戲多年的原因,白卯生咬字格外清潤,讓人聽來愉悅。

「是王梨的徒弟呢,還是童子功呢。」王梨是市越劇團的台柱子,在柏州名氣很大。張老師笑著給她辦好入學手續,「以後咱班文藝匯演少不得你這個專業人士出馬啊。」她笑眯眯地看另一個女孩,「你是?」

「老師好,我叫俞任。」本來按照她取自父親姓氏這個初中,這個「任」應該發第二聲,和「人」同聲,這樣「俞任」和「愚人」同音。所以俞任故意將自己的名發第四聲。

「哦……」張老師瞄了一眼表格,後麵備注了一條,「朔東縣長女兒。」任頌紅還是親自向學校打了招呼,張老師得知後便記了一筆。她和藹地點點頭,「父母都忙吧,下周一上學記得多帶個塑料袋來裝書啊,咱們育才的資料多。」

送走兩個有禮貌的孩子,張老師一時有點怔,隨即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倆孩子可不能安排和男生坐一桌,要壞事的。」

在校門口的俞任和白卯生道別,「我還要去新華書店買資料,咱們下周見。」

白卯生小臉上又出現了委屈吧啦的表情,「我……我這會兒沒事。」最近王梨老師忙著帶隊去外地表演,好容易讓她得了空,可她並不想早早回家被母親念叨。

俞任猶豫了下,說「好吧」。說是買資料,媽媽給的一百塊巨款多半會花在漫畫雜誌小說上,新華書店內,俞任對「初中教輔」那個分區視而不見,直奔世界名著行列,捧起一本已經被翻舊了的《紅與黑》看得津津有味。白卯生和她並排坐在書架下,也抽出這本翻了幾頁,大約覺得無聊,最後她換了一本《愛麗絲夢遊仙境》讀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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