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03(1 / 2)
午飯後,到了福利院的午休時間。
福利院的宿舍樓在這個時候往往是最安靜的,大家都在午睡。
老師每天中午都會監督大家睡覺,直到挨個房間確認大家躺下睡著了才離開。
七裡夏樹曾經跟太宰治吐槽過:「大家又不是隻有幼兒園智力的托管小朋友,還來這一套,實在是無趣。」
太宰治閒閒開口:「福利院的規定有趣還是無趣跟你也沒關係吧,你又不會遵守。」
「……」
七裡夏樹一直覺得,太宰治這個小孩精得很。
他安安靜靜的時候表情不多,總是一副想死的樣子,大概是刀尖抵到了脖子上都不會眨眼。
福利院的孩子都覺得太宰治脾氣好,性格溫和,笑起來很乖巧,老師也喜歡。
隻有七裡夏樹知道,太宰治絕不是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麼乖巧可愛。
單單憑他隨口一說就能說出那麼氣人的話,這絕不是普通小孩子能有的嘴。
午飯之後,他就回自己的宿舍睡午覺去了。
七裡夏樹的確不會遵守福利院的規矩。
在老師檢查的時候裝睡,等老師走了以後,她從宿舍出來,走到了外麵的走廊上。
盛夏的正午,刺眼的光線像是灼燒過燙的火種,在地麵上滾燙地燃燒著。
她站在宿舍門前的走廊上,懶懶散散地靠著欄杆,望著沒有風的午後靜止的樹影。
直到看到了樓下正緩緩朝著宿舍樓走過來的夏油傑。
蟬鳴嘶啞熱烈。
似有感應,他也在這個時候抬頭,看到了站在二樓的七裡夏樹。
風在這時將他的發梢輕拂飄揚,他的眉眼柔和,如同乾涸的盛夏流淌而過的河流。
不同於普通的男孩子那樣短短的頭發,他的頭發略長,及肩,大概是因為此時是休息時間,他的長發隨意地搭在腦後,沒有束起來。
耳朵上戴著耳釘。
寬鬆的白色短袖,皮膚很白,像是溫和的風,即使是此時帶著一點午後的困倦,看起來也仍然讓人覺得很溫和。
他的身邊帶著一種乾淨的氣息。
跟她不一樣。
對視的片刻裡,七裡夏樹她突兀地想到的卻是,一個小時前的食堂。
黑發的少年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拉開了她旁邊的椅子。
他明明聽到了她在說他的壞話,卻還是對她微笑著。
「如果你非要用什麼稱呼來叫我的話——」
「像他們一樣叫我怪物就行,聽習慣了還挺好聽的。」
她惡劣地把自己的所有壞心眼擺到他麵前,想看到他難堪,想看到他知難而退,想看到他的臉上露出跟其他人一樣嫌惡的表情,想讓他少管自己的閒事。
可是那時候夏油傑是怎麼回答的。
他仍然淡淡微笑著,說,「但是你的名字是夏樹。」
他的聲音低而溫和,像他注視著她時輕笑著的眼睛,風一樣掠過天際,沒有任何復雜的情緒,隻有最簡單的、最純粹的溫柔。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聽到有人這樣叫自己的名字。
——怪物。
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是在什麼時候?
在被送進福利院之前,七裡夏樹原本也是在父母的保護和親昵下長大的孩子。
爸爸是普通的職員,媽媽是一名老師,工作不算多麼忙,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陪她。
玩具,繪本,睡前故事,家長會,遊樂園。
普通的幸福家庭的孩子擁有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少。
人對於五六歲之前的記憶並不能記得太多,七裡夏樹也一樣,其實她對幼年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
隻大約記得,美好的童年戛然而止時,那是一個蟬鳴沸騰的盛夏。
為了慶祝她的生日,媽媽在廚房給她做她喜歡吃的草莓蛋糕,爸爸據說推了出差,扣了一點薪資,但是為了能早點到家陪她過生日,很快就會到家。
七裡夏樹在院子裡等爸爸回家。
她望著頭頂的樹發呆。
久久的,那些在風中搖曳的樹葉像是有了生命,她嘗試著伸出手,葉子似乎能夠聽得懂她的想法,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覺得很新奇。
她讓葉子跳舞,葉子就真的可以跳舞,成排的葉子任由她指揮。
七裡夏樹興高采烈地跑回廚房,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媽媽。
媽媽剛剛烤好蛋糕,從烤箱裡拿出來。
漂亮的草莓凝著奶油,甜美而溫柔。
媽媽聽到她說的話,以為她在開玩笑,「夏樹,你在說什麼呢,樹葉怎麼會自己動,是風吹的吧?」
「沒有,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她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發現分享給媽媽,但是不管怎麼說,媽媽都不相信。
這時候,她看著廚房裡的桌椅和菜刀,出現了剛才可以指揮樹葉的那種感覺。
她連忙控製著菜刀動了起來,飄到了空中,「媽媽你看——我真的可以讓他們自己動起來。你看,我讓它向左,它就向左,我讓它向右,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