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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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昕之進屋, 見少年大夫睡眼惺忪的模樣,直言問道:「他們吵醒你了?」

鬱容揉著發疼的額角, 含糊出聲:「還好……今天睡過頭了, 平常早該起了。」盡管確實是被吵醒的,但看這人與那二人相熟的樣子,他不至於那麼沒眼色。

郎衛聞言, 道:「補眠罷。」

「不了,」看到門外大亮的天色,少年大夫果斷搖頭,「疫病不宜耽擱,昨夜裡有幾位的病狀已至危急, 我得盡快為他們診治。」

「稍安勿躁。」聶昕之平靜開口,「幾位國醫已經到了。」

鬱容愣了一愣, 沒什麼擔心被「搶功」的想法, 反倒忍不住地「心動」了。

國醫啊……

穿越以來,他不是沒遇到過同行。

隻是,尋常一些草澤之醫,水平著實有限, 不一定是他們學藝不精或經驗不足,純粹是這個時代, 像醫廚匠工這一類「技術人員」, 講究秘方、手法秘不外傳,少了切磋交流,不願溝通有無, 固步自封,水準自是難以長進。

國醫則不一樣。

所謂國醫,即為官醫。

官醫分兩大類。一是職事醫官,受太醫署管轄,正是俗稱的「禦醫」;另一種為醫散官,隸屬於翰林醫官院,有品階而無實際職務。

翰林醫官院掌醫政,太醫署主醫事。二者分工不同、各司其職,但無論是禦醫,或者翰林官醫,皆身負一項使命不可推卻——

聖命在上,為避免重蹈前朝瘟疫禍國之覆轍,必得大力普及醫學教育,推進民間醫術的發展……故,獨門秘術雖不可輕傳,敝帚自珍卻為官醫大忌。

因此,聽聞多位國醫到來,自覺水準欠缺、有心想要打磨自身醫術的鬱容,如何不感到高興?

聶昕之像是看出少年大夫的心思,直接表示:「等會去了莊子,給你引見一下。」

「是剛才的……」

「不是。」郎衛一口否決,語氣稍頓,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非可信之輩,不宜深交。」

男人的態度讓鬱容不免覺得奇怪:「他們……」

「滄平蘇氏之後,其後勢力錯綜復雜,」聶昕之語氣淡淡,「與你無乾,遠著即是。」

不知道滄平蘇氏是什麼,但一聽到「錯綜復雜」這個詞,少年大夫立刻打消了那點好奇心……到底是封建社會,他一個小老百姓的,隻求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心有餘力則盡可能多救一些人,沒的攙和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免得惹禍上身,哭都來不及。

想著,果斷放棄了探究聶昕之真實身份的打算。

王爺不王爺的,這人既沒說,鬱容便當自己聽錯了耳,同樣忽略對方的姓氏……

他認識的是昕之兄,逆鶬衛的六品都頭,是個為人正直、對他有善有加的朋友。

早晨這一點意外的風波,很快就被少年大夫拋到了腦後……

洗漱換裝、用了早餐,滿心滿眼都是治療傷寒的事了。

再一次進莊子,鬱容一眼就發現了明顯的不同。

破落的房屋仍舊破落,卻經過了清理打點,去了陰森死氣,驀然明朗。最不一樣的,是屋子裡的人。原本一眾無望等死的感染者,復得生機,麵容一掃灰暗麻木,雙眼多了光彩,充滿了希望。

同時,這裡比昨天,添了一份「熱鬧」。

緊急趕到的國醫,全數進了莊子。

鬱容知道後,略有幾分意外。

不論哪朝哪代,人們談「瘟疫」皆色變,便是大夫,行醫之際往往亦是瞻前顧後、忌諱重重,如這一群國醫般,藝高膽大、深入疫區的,永遠隻在少數。

想想本地縣官之作為,同樣是「官」的國醫們,真真是全然不一樣的作風。

說要給少年大夫引見眾位國醫,聶昕之果真踐行了諾言。

八人組成的「國醫團」,領頭的看著年齡最大,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國醫,不苟言笑而氣勢威嚴……

正是那一位突然冒出的周防禦。

「小民鬱容,冒昧見過金針防禦大人。」

周防禦姓「周」卻不叫「防禦」,其因卓越非凡的醫術,博得先帝嘉獎,晉升為六品防禦,得禦賜金質九針,故而謂之「金針防禦」。

像是沒聽到有人在說話一樣,老國醫根本沒吭聲。

遭到冷遇的鬱容,並未感到難堪,見這位防禦大人在給感染者診治,便闔上了嘴,安靜地候在一邊。

半晌,老國醫讓感染者先離開,嘴裡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此人是何病證?」

鬱容微怔,下一瞬即回神,稍加思索,回答:「其麵色紅赤,想是煩熱不退;舌紅苔黃,常做吞咽之狀,又聞飲食不思,時有嘔吐……小民認為,是為熱結腸胃之證。」

周防禦麵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問:「何解?」

鬱容有問必答:「若要通積滯壅結,化裡熱、救胃陰,當用峻猛瀉下之法……以大黃為君藥,輔以枳實、厚樸,取水微火煮沸,去渣溫服,納芒硝微煎,二次服下。再合麻子仁湯,以行氣泄熱,潤腸通便。」

周防禦聽罷,仍不作表態,看也不看站在旁邊的少年大夫,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不一會兒寫完了,頭也不抬遞了過去。

鬱容接過紙張,發現是個方子,正乃適才所說的大承氣湯和麻子仁湯……不對!

——紙上,大承氣湯減了枳實與厚樸的劑量,芒硝一錢五改四錢,加以桃仁、烏藥,再添六錢的牛黃,以豬膽汁沖入。

「這……」

「你覺得不對?」

鬱容麵露遲疑:「大承氣湯原為峻下藥,再加味的話……」

有些不好說下去。

周防禦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沒作解釋,又作反問:「凶事益用,何咎?」

少年大夫頓時囧了——這老國醫說的話,真有些難懂——好在大體能意會是什麼意思,將手裡的方子細細琢磨了片刻,忽有所悟。

「循以和藥,攻以猛劑,溫中補虛,髒腑調諧,則沉屙盡去……凶事益用,無咎。」

老國醫終於把目光轉過來了,嚴肅的麵容露出一絲笑意:「孺子可教。」

鬱容躬身拱手,朝周防禦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大人提點。」

真要說,周防禦所謂的提點,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

可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知道歸知道,行動上總出現偏差。正如這一回,或可能太過看重了,他在給人治療時,多少有些束手束腳。倒沒出什麼錯,隻是太過追求所謂完美的治療,謹慎過了度,可能反會適得其反……這世上哪有什麼完美?凡事做到合適,恰到好處,便是「無咎」。

想明白了的鬱容,頓時心生佩服,果然不愧是國醫啊,便有係統之助,理論有餘、經驗不足,偶爾難免「掉書袋」,犯一些「紙上談兵」的失誤。

「醫非細事。」

「小民謹記大人的教誨。」

經此番談話,鬱容自覺自發,時常跟在周防禦身後,從「主治醫師」的位置退下,老老實實地做個「實習醫生」。

老國醫大多時候對人愛答不理的,在實際行醫時卻從沒趕過少年大夫。

除了討論疫病,一老一少鮮有交流。

一開始還有些躊躇的鬱容,歷經多次被默許的「偷師」,逐漸心安理得了。

心照不宣。

這段時間,鬱容受益良多。

老國醫的醫術精湛高超,「金針防禦」實至名歸,一套針刺手法用得出神入化、玄妙至極,著實讓少年大夫大開眼界。

與此同時,受時代局限,藥材的發掘與利用尚存很大的缺陷,便如此,周防禦在方劑的運用上堪稱神乎其技,一樣的藥方,經他加減味、調節劑量之後,實際療效往往會勝出幾分。

在鬱容看來,這位老國醫的醫術——至少在針刺手法上——比他那位非常厲害的外祖父要技高一籌。

他「偷師」的最大收獲也在針刺之上。

鬱容的理論基礎堪稱功底紮實,熟知人體的穴位經絡,可還是那個問題,實踐不足,針刺的運用,仍停留在照本宣科的階段。

並非平常對手法的練習不夠認真,單純是這一手技藝的學習,不能光靠閉門造車,若得有經驗豐富的前輩指點一二,往往即可撥雲見日,恍然大悟。

鬱容正是這種情況,每每觀摩老國醫的針刺手法,在為對方選穴之精妙、手法之高絕驚嘆萬分的同時,總能有所得……

一邊思考琢磨,進行分析與總結,一邊將體悟化為己用,在私下練習時,或者給病情較輕的患者針刺時,靈活而機變地將學到的手法融入實踐。

短短數天,他的針刺手法,就進步了一大截。

周防禦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麵上不動聲色,唯有那麼幾回,漫不經心地提起指力與針感的練習問題……又大大激發了少年大夫的靈感。

時間不經意地走得飛快。

鬱容在白鷲鎮已待到了整整十天,得虧聶昕之仔細,早先就派了一名逆鶬郎衛去了青簾為他捎信,否則難免會惦掛尚在建造的新房,擔心幾隻貓兒……還有在雁洲定購的東西也快到了取貨的時候。

傷寒的治療周期往往在半個月甚至更長,鑒於感染者們發病的時間前後有十數天之差,同時又得考慮到發病潛伏期的情況,再過十天半個月,怕也不一定能確保此次疫情處理完畢。

既沒什麼後顧之憂,少年大夫打算一直留待這裡,等到最後一名確診感染者康復,再回村子也不遲。

有「國醫團」坐鎮莊子,鬱容勿需像頭一天那樣緊逼自己了,除了一開始參與幾次急診,此後作息逐漸回歸到正常,好似上班一樣,每天早出晚歸的,很是規律。

「小鬱大夫。」

忽聞有人喚自己,剛離開莊子正要回臨時住所的鬱容,下意識地轉身:「保安郎大人?」

有些意外,他與這一位好像沒什麼交集吧?

被喚「保安郎大人」的青年搖頭:「蘇琅不過隻是一介從七品的散官,擔不得『大人』之名。小鬱大夫喚『重璧』即可。」

少年大夫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大人便是大人,禮不可廢。」

蘇琅失笑:「是嗎?若我沒聽錯,小鬱大夫可是連王……聶大人都直呼其名的。」

鬱容麵色泰然,腦子轉得飛快,想到聶昕之當時的提醒,忍不住腦洞大開,各種陰謀論了。未料,他還沒想好下一句說辭,對方又開口了。

「是蘇琅冒失了,還請小鬱大夫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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