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邏輯即是——
英王及其心腹認為,霍亂是一種預兆,是警示。
得了霍亂的人,被「鬼毒」纏身,不得好死,殺了他們是解脫。
沒得病的人,遲早會被「鬼毒」感染,不若活祭了,也免其遭受霍亂之苦,死後不安生。
鬱容無法理解這個邏輯,險些氣笑了:「這是什麼鬼道理?!」
不如直說,借著霍亂之亂局,殘害人命,以活祭的手法「換壽」。
人祭居然還給祭出了一大通的道理,簡直、簡直是……
無恥之尤!
安朗犀明顯也很糾結,半晌,才悶聲回答:「我也弄不明白。英王的想法,誰也不懂,如今指揮使大人正在審……跟他密談。」
鬱容垂下眼,不想再說一句話了。
那四十九個人,眼睜睜地看著被火燒死了……他卻無能、無力,無所作為。
或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安朗犀帶人來得不算太晚。
據說天貺祭儀,有一套規矩,按照時辰與人數,需得分批活祭。
第一批九人,第二批正是鬱容看到的四十九人,第三批更有八十一之多……如不是逆鶬衛派出了數千兵力,怕是根本無法阻止這些人喪心病狂的行為。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英王及其心腹做這些事,沒怎麼費心隱瞞。
這片山林,也非什麼機要之地,不過是根據測算,乃人祭的「地利」之所。
那些人臨時弄了個營地,搭建祭台。
所以安朗犀他們能這麼快找到這兒。
所以,鬱容他們靠著係統指引,還能四處亂跑。
說到底,英王大概自以為能為所欲為,所以行事無所顧忌罷!
英王是怎麼想的、怎麼做的,鬱容無能乾預,無法理解……
他隻知道,自己僅僅是看到人祭的現場,便連覺也不能睡得安心了。
吃不下,睡不著,又由於求助係統付出的代價,身體一度虛弱至極。
跟著安朗犀去了逆鶬衛臨時駐地後,便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迷迷糊糊睡著了,耳畔驀然就響起了那些人的哭號聲,心髒倏地一緊,蘧然就醒了,遂對著灰蒙蒙的帳頂發呆。
鬱容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勁,但是……
渾身充斥著無力。
連呼吸都分外費勁的感覺。
「唰啦」一聲,營帳被人從外拉開。
眼前陡然明亮的感覺,讓鬱容不適地閉了閉眼。
「容兒。」
這聲熟悉的喚叫,讓鬱容迷蒙混沌的意識,驟然清醒了三分。
「抱歉,是我照顧不周……」
鬱容費力地扯起嘴角:「乾兄長何事。」
聶昕之將人小心地抱入懷,低聲道:「我帶了這裡的特色梅花糕,可想吃?」
「不餓。」
「那便睡一會兒。」
「睡不著。」
聶昕之聞言不語,良久之後,忽問:「盡誌而力所不能至,何解?」
鬱容覺得自己大腦徹底鏽了:「不懂兄長說甚麼。」
聶昕之復又沉默,少時,道:「今日天色尚佳,踏青遊玩如何?」
鬱容無精打采:「大夏天的,踏什麼青。」
聶昕之終是什麼也不說了,低頭在瘦了一圈的青年大夫額頭上輕啄著。
鬱容不自覺地閉著眼,身上仍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感覺,可……
那種壓抑到極點,又惶惶不安的情緒,不經意地平復了許多。
心裡漸漸有了些許安寧。
「力能所及而怠之,又如何?」
鬱容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兄長到底想說什麼?」
聶昕之沒直接回答,卻是將人橫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帳外走去。
「……兄長?」
渾身無力的鬱容掙紮了幾下便放棄了。
他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太不像樣……便隨這人高興罷!
「這裡是?」
站在高處,鬱容怔忡地望著腳步匆忙、來回奔波的郎衛們,遠遠的,有幾個眼熟的身影。
數年前有一麵之緣的金九針周防禦,有已經不是保安郎的蘇重璧,以及其他諸多國醫。
各個看起來忙得分不開身的樣子。
聶昕之語氣淡淡:「霍亂之疫,不確定感染者,約在數千之多,除被錯殺者,因病救治不及之人,已逾百人。」
鬱容吃了一驚:「這麼多人……」
聶昕之靜靜地注視著他:「容兒可有救疫者之心?」
鬱容微微怔忡,良久之後,苦笑:「兄長哪裡的話,我是大夫,怎麼可能……」
聲音漸漸小了。
「竟然這麼頹了,我可真糟糕。」
聶昕之輕道:「人祭一案,非容兒之過,原是我逆鶬衛失察之責。」
鬱容搖了搖頭,聽著男人說話,居然漸漸釋懷了。
也許逆鶬衛是失察,也許自己確實無能,但……真正錯的,是犯下了這滔天罪行的惡人。
不過,為此頹廢,差點一蹶不振的自己,真的是太挫了。
「容兒?」
鬱容回過神,沖對方淺淺一笑:「兄長帶的梅花糕在哪,我餓了。」
先吃飽肚子,稍作養精蓄銳,即該投入到防治霍亂疫病之事當中去。
人祭他無力阻止;
但得病的那些人,他卻能夠竭盡所能,救活盡可能多的感染者。
還好,隻頹了一夜加大半天……沒能真正耽誤到正事。
否則,能救的人,因著他在這邊傷春悲秋,而不得及時救,才真是罪過。
「盡誌而力所不能至,無愧於心。」鬱容突地回答起聶昕之在帳內問的問題,「力能所及而怠之……怠者而誤醫,殺人也。」
聶昕之撫了撫他眉尾的一點痣,沒作評述。
「抱歉,讓兄長擔心了。」
難得,聶昕之這一回說的不是「無妨」,而是:「下不為例。」
鬱容彎了彎嘴角:「沒有下次。」
拾整了心情,鬱容自然而然再度將注意力放在了霍亂之疫上:「這麼多病人,醫者是不是太少了?」
聶昕之回答:「附近的醫者也在援手,另有國醫、醫戶在趕至途中。」
「藥材呢?」
「調來了一批,尚有不足,已譴專人前往覃安等地緊急調集。」
「這樣……治病有周防禦他們,那我就有空煉製避瘟丹了,你那些郎衛跑進跑出的容易被感染,光靠石灰、雄黃作防治怕是不夠……對了,我得將從……咳咳,海外治霍亂的方法俱數謄寫下來,也免得因為辯證爭議,延誤了治病的良機。」
聶昕之靜靜地聽他念叨,忽而將人抱起。
「兄長?」
「先行洗漱。」
被這一提醒,鬱容才意識到,自己蓬首跣足,足具賢者之風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