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50【一更】(1 / 2)
他定睛看去, 就見小姑娘腳踝被一個生滿鐵鏽的捕獸夾夾著,傷口被冰冷的雨水浸的有些發白。
不隻是腳踝這一處傷口,她的臉也很白, 向來緋色的柔唇像是褪了色的櫻花花瓣,美麗而脆弱。
他連忙上前, 下一瞬, 就注意到了落在捕獸陷阱裡的小姑娘。
小姑娘瘦小脆弱的身子緊緊蜷縮成一團,並且還隨著豆大的雨點而不斷輕顫著。粗糙的陷阱沒有排水的地方, 除了滲入泥土裡的那些雨水, 其餘全部都蔓延在上層, 將小姑娘孱弱的身子浸泡其中。
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這雨水打蔫兒了似的。
但是很可惜,這場大雨沖刷了一切, 將所有的痕跡都統統抹去。
江闕伸手抹了把臉, 順著頭發眉眼滑的雨水便被溫熱的掌心給帶走。但緊接著又有無數雨點拍打在他的臉上,重新濡濕了他的眼睫。
他如叢林深處的野獸,打量著周遭環境,最終選擇了左邊的路。因為右邊背靠大山,光線比較暗。
而小姑娘,怕黑。
江闕不再管臉上的雨水, 深呼吸,再三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
他一張麵龐清冷矜貴,但是雙眸卻駭亮如炬。
他嘗試著從旁邊泥土上的鞋印來辨別小姑娘的方向。
很快,江闕證明了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沒錯。因為他在前方看見了小姑娘早上穿著的那雙帆布鞋, 以及他送給她的那把玉子黃色雨傘。
待弄出幾個著力點,他哄著將全身虛軟的小姑娘背起來,咬著牙爬了上去。
翻湧的墨雲夾裹著銀蛇狂舞似的閃電和劈劈啪啪的雷聲,雨勢愈發的大了。砸在臉上生疼不說,關鍵還糊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江闕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月匈口被生生破開一道血口子,露出內裡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擠壓在一起的、醜陋蠕動著的五髒六腑。
空氣逐漸稀薄、呼吸逐漸急促,他顫抖著喊道:「阿慈——」
聽到熟悉的聲音,渾渾噩噩的聞梨這才勉強驅散洶湧的睡意,強撐著精神,掀開黏糊糊的眼皮,抬眸看向上方狼狽的男人。
他半秒不敢讓小姑娘獨自一人浸泡在冰涼的雨水裡,徑直跳下兩米高的陷阱,將小姑娘擁在懷裡。
入手生熱,小姑娘發燒了。
江闕看著已經燒到意識有些渙散的小姑娘,瘋了似的手、傘並用的在陷阱四周光滑的牆壁上刨坑。手指被礫石、土塊紮的鮮血橫流,他卻像個沒有知覺的機器人似的,不要命地挖著、刨著。
江闕一腳踩在水坑上,一邊瘋狂奔跑著,一邊不停地叫著背上的小姑娘:「阿慈——阿慈——」
聞梨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咳嗽著應道:「哥哥…我、我在…」
「別睡。阿慈聽話,現在千萬別睡知不知道?」
過了許久,小姑娘才疲軟地弱弱應了聲:「…嗯。」
江闕心中一緊,喘著粗氣,越發不要命的瘋狂奔跑著。
沉重濃鬱的墨雲越發低沉,像下一秒就會壓在地麵上似的。在這黑蒙蒙的一片中,沉寂了幾秒鍾的雲層驟然吐露一道耀眼到刺眼的閃電。驚雷乍響,隨後閃電如出鞘的利刃,遽然砍向江闕的頭頂。
最終重重落在他斜前方的行道樹上。
風中挺立了數十年的行道樹甚至都來不及搖晃、呼吟,下一秒就攔月要截斷,朝著江闕砸了過去。
極具壓迫性的陰影鋪天蓋地兜頭砸下,電光火石間,江闕隻來得及將朝一邊用力撲倒。
水泥地的摩擦下,江闕前半具身體火辣辣的疼,背上還有小姑娘緊隨其後地砸在身上,他隻覺自己五髒六腑都要被從嘴巴裡擠出來。
顧不得反嘔,他甚至都沒有等眼前那一陣眩暈過去,就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查看小姑娘的情況。
隻見小姑娘裙子下的兩截兒小腿,被水泥地蹭的血肉模糊。尤其腳踝,捕獸夾刺啦劃出一道道冗長的血口子,道道深可見骨。
江闕倒吸一口涼氣,顫抖著撕掉裡衣給小姑娘綁在傷口上,想要以及減少血液的流竄。
但卻一點用沒有。
小姑娘的血止不住,捆綁根本止不住她的血!
為什麼止不住!為什麼會流這麼多血!
血液蔓延而下,在小姑娘身下緩緩流淌著,打濕了水泥路,然後又被雨水沖刷沖淡。
江闕看著,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拍拍小姑娘的臉蛋,啞聲喚道:「阿慈——阿慈,醒醒——」
聞梨許久才勉強將沉重的眼皮睜開一小條罅隙,沒有血色的唇瓣嚅了嚅,似乎想說什麼,可卻虛弱的隻能發出非常細微的小小聲響。
但卻被隆隆雷聲給遮蓋著,讓人無法聽清。
江闕跪坐在她麵前,側身,將自己的耳朵伏在她唇畔處,這才終於聽到她在說:「哥哥、疼…」
她說,哥哥。
疼。
江闕眼底紅血絲蔓延,垂眸間注意到小姑娘的腿還在不停流血,知曉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了。
他忍著全身骨頭錯位般的疼痛,咬著牙重新將小姑娘背起來。
他不能停。
至少現在絕對不能停。
偌大寂靜的後山,杳無人聲,鳥獸潛伏,隻有江闕踩在水坑裡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不停回盪。
他崩潰而絕望地奔跑著,從不知,原來後山竟然這麼大。二十五分鍾的腳程竟然這麼遠,遠到他覺得自己好像怎麼都走不到盡頭。
在狂風暴雨中,江闕不止一遍地質問著自己:
今天為什麼沒有陪在小姑娘身邊呢
如果他在的話,聞梨就不用出來這一趟,也就不會掉進捕獸陷阱裡受傷,更加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忽然非常痛恨自己,痛恨這樣渺小無力的自己。
痛恨湯晗。
痛恨聞家那群袖手旁觀的人
但最痛恨的,是老天爺。
是這個世界。
像阿慈這種天性善良的人為什麼不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但是湯晗那些皮相裝惡鬼的魑魅魍魎,卻能天天過著奢侈糜爛的生活?
上天不公,憑什麼要他們這些普通人來承受這一切?
他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