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點（1 / 2）
「180號是哪一個？拿到180號的同學快到前麵來跟上隊，趕快，別耽誤事兒。」大喇叭裡傳出收發室主任不耐煩的粗嗓音。
我連忙起身去到大教室前麵，跟著隊伍進了房間，這一組，穀子陽是第十一個。
我沒有和他道別，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一直注視著我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如初中一年級那個說著會找到的那個眼熟的女孩令他耿耿於懷。
反正是同一個人。
很久很久以後在一場高中同學聚會上，喝醉了的穀子陽說因為兩個背影，他差一點就喜歡上我。
「你要真一直喜歡她還少遭點罪呢。」梁皓月在他旁邊呷一口酒，他那時也不比穀子陽清醒多少。
穀子陽仰起身子一把摟住梁皓月的肩膀，碰掉了他手裡的罐裝酒，灑了一身，梁皓月輕聲咒罵了一句。
「穀雨你聽聽你男人說的這是什麼話？」穀子陽沖著我嚷嚷完又重新晃起來被灑了一身酒的梁皓月，「你是嫌情敵少還是自我感覺太良好？」
「好家夥同學聚會就你一個人帶家屬的，連張郅那個貨都還單著，你倒是站著說話不嫌月要疼。還少遭罪，你真覺著穀雨是個多省油的燈啊。」
「穀雨，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
「你先鬆開我男人是正經。」我瞥一眼勾肩搭背滿臉通紅的兩個男生，對著穀子陽說。
「我現在，應該算是正常人了。」穀子陽的聲音突然輕下來。
「你一直都是正常人。」
「是…是嘛？是吧。」穀子陽摩挲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梁皓月的手，那是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我一直跟梁皓月說他不學鋼琴可惜了。
穀子陽表示贊同，但我確信他當時想起的是另外一個人。
「我以為，成為正常人是個過程呢。」苦情貽笑，穀子陽鬆開梁皓月的手。
那一晚，他都沒有再開口。
他不可能永遠是那個氣宇軒昂又逞強好勝的中學生。
我跟著隊伍走進教室。
穀子陽從來不好奇別人的過程，但他在意別人的答案，即便有把握，他還是想確定他是對的還是錯的。
初中三年每年都分班，我和他卻難能可貴地始終在同一個班級，這是拍畢業照之前他告訴我的。
因為他已經確定了我的答案，我不會再和他競爭省實驗分給丘城市的幾個可憐的指標。
所以他到現在才說出口的無論「不理解」還是「想明白」，都經不起推敲。
我們都比較苦，我們都比較忙，我們都比較累，我們都識盡了愁滋味，欲說還休，我們居然還都獨自淒涼還自遣，自製離愁。
何必呢？
不過幸好我們都會裝傻。
至於到底為什麼留下？
倒是個值得多思考思考的問題。
我把中考準考證遞給電腦後麵隻能看見個側臉的黑衣服女老師。
「642，這麼高的分，晨楓外國語中學的？雲城縣也有尖子生啊。」她低頭看一眼那張小紙片，又敲了幾個鍵，「身高體重報一下。」
「她是丘城人。」是排在我前麵的前麵的男生發出的聲音，我抬頭。
隻是在嘈雜的房間裡，沒有更多人聽清他的話。
「身高170，體重50。」我一邊回答一邊接過她遞過來的一遝表格。
「長得不低。」女老師說，「先填，填完去前麵交錢，交完錢去西邊那個角拍照，收據拿好，回頭發軍訓服要用。」
「家長是用的移動號吧，待會兒進一下校訊通。」女老師拿起來我填完的第一張表，皺了皺眉，「父母的聯係方式都得填寫，同學。」
我停住筆。
「我爸媽，不常在丘城待。」
「那也得填上。」黑衣服女老師聲音嚴厲起來，「或者你現在跟誰住一起就填誰，填你的監護人。」
我默不作聲，扌莫出來手機通訊錄找出我媽的號碼抄上去，又把原來填在父親那一欄的我自己的號碼劃去，填上我爸的。
交完軍訓的費用還有校服費，教科書費等等，我在拍學生證照片的地方看見陳跡，他像是在等人。
除了還是沒長高，他變了太多，我方才也是勉強辨認出他的背影和聲音。
「穀雨。」他先揮手。
彼時我剛從拍照時坐的板凳處起身。
「前麵人太多了，出不去。」陳跡撓撓頭，「我就想著走這邊的側門可能快一點。」
我跟著他往回走。
「你來早了同學，你的成績隻有604，我們上午來報到的學生都是610分以上的，610以下595以上都是下午來，通知上寫的明明白白的，你這不是耽誤我們工作嗎？」
「不好意思，我根本沒有收到你們的通知，」穀子陽的聲音，「是我的同學告訴我今天報到，我戶口在丘城，但我家是雲城縣的，坐了一早上車才到丘城，我也排了兩個小時隊了…」
「但是……」
但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劉柏的話突然那麼清晰地浮現在我耳邊。
「你是丘城戶口，能報丘高又怎麼樣？丘高和省實驗是一個級別嗎？所有的事情我都是給你安排好的，正常發揮，你的分數會不夠嗎？而且你這次還超常發揮了！到頭來你把誌願改了，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你為什麼從丘城到雲城來讀初中？不就是圖能上一個嚴格一點的初中為重點高中鋪路嗎，你現在又回去，不就是差了幾步到終點又一拐一拐退到起點了，你倒不嫌丟人？我人丟大了！」
退回起點？這是真的。
快到終點？那我麵前身後的這些人，他們的起點和終點都是這個無名無姓的丘城市，曾經徘徊過而又留下來的，從來沒想過離開的，想離開而又被沒有過線的分數留下來的……不都站在這裡，等著這個躁動的八月結束，重新回到跑道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