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向死求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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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裡安靜了許久,直到貝利西亞重新發聲:

「所以,你們和黑劍決戰的那晚,到底發生什麼了?」

洛桑二世眼神一動。

「他們說你加入了黑街兄弟會,怎麼,黑劍沒告訴你?」

「黑劍對那一戰守口如瓶,」貝利西亞輕哼道,「至於其他渠道,蘭瑟的嘍囉們都快把他吹上天了,就差沒把『陣斬血瓶幫主』吹成『陣斬血瓶全幫』了。」

說到這裡,女人心事重重。

更何況,那一戰之後,黑劍就很少再露麵了。

他仿佛一夜間悟透人生,飄然遠去,化成了隻活在傳說中的隱世傳奇。

任憑黑街兄弟會瘋狂擴張,對他的事跡添油加醋,頂禮膜拜。

洛桑二世皺起眉頭。

「所以,這是門外那位大人物要你問的,還是你自己想問的?」

貝利西亞擺弄著手上未點的煙卷,向木門處看了一眼。

「都不是,」她沉寂片刻,「事實上,這該是你想問的才對。」

洛桑二世眼神微動,淩厲卻疑惑。

女人釋放出神秘卻無奈的微笑:「要我猜,那晚最大的變數,既不是黑劍也不是你,是麼?」

洛桑二世的眼神變了。

「你不是猜的——你都知道些什麼?」

「取決於你經歷了什麼。」

昏暗的燈火下,洛桑二世依舊身陷囹圄,動彈不得,貝利西亞則雙手抱膝側坐在一旁,神思不屬。

在沉悶的氣氛裡,兩人就這樣無聲對峙,持續了足足好幾秒。

「那個雨夜……」

終於,洛桑二世輕聲開口,讓貝利西亞目光一亮。

「黑劍早有準備,以逸待勞,更兼實力大漲,遠超預料,」殺手眯起眼,「特恩布爾率先中招,就此倒下。」

戰局變成了他和黑劍的一對一。

貝利西亞勾了勾唇角:

「但勝算依然攥在你的手裡。」

洛桑二世瞥了她一眼,意蘊深遠。

當然。

「那時的我正值巔峰,還在全盛狀態,心比任何時候都冷,手比任何時候都穩。」

劍,也比任何時候都狠。

哪怕從現在來看,也是如此。

甚至,麵對孤注一擲以命相搏的黑劍,麵對這樣難得的對手,他在那一戰裡收獲不小,更有進益,在劍道一途再做突破。

「雖然比以前多費些周折,但我還是贏了。」殺手幽幽道。

跟以前的幾次一樣,毫發無損。

不,是幾乎毫發無損。

幾乎。

想到這裡,洛桑二世的聲音黯淡下去:

「我殺了他。」

循著華金傳授的那一招「凱旋擊」,他一劍砍進了黑劍的頭骨。

貝利西亞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看著手上的卷煙,表情復雜。

洛桑二世輕輕閉上眼睛。

「然後,他就動手了。」

「他?」

「他,特恩布爾。」

是他。

血族殺手嘶啞開口,語句裡蘊藏著難以覺察的悲哀和遺憾。

「本該倒下已久,人事不省的特恩布爾,重新站了起來。」

【瓶中非酒,民血而已。】

在他的背後,傳奇的老幫主悄然拾起對手掉落的,那把黑色的怪劍。

揮向他曾經最好用的殺手。

「我猜,他之前隻是假作不敵,隻為等我和黑劍兩敗俱傷。」

洛桑二世冷笑道:

「或者按老特恩布爾的說法:我該和黑劍『同歸於盡』。」

貝利西亞低下頭,發出果然如此的釋然喟嘆。

「以你的能耐,不會就這麼著了道吧?」

當然不會。

「因為你暗中下毒的事,我知道他不信任我,也對他早有提防,」洛桑二世輕嗤道,「第一擊,他沒成功。」

洛桑二世身上的鎖鏈輕輕響動。

「我試著告訴他,無論他是為什麼這樣做,他都老了,已經不是……至少不再是我的對手了。」

殺手表情悲哀。

哪怕極境之選,也會為年歲拖累,被衰老擊倒。

或者更可怕的……

向命運屈伏。

貝利西亞沒有說話。

「但他不聽勸告,隻是繼續動手,於是我開始反擊。」

血族殺手睜開眼睛,目光死寂。

「而我低估了……他殺我的決心。」

也低估了特恩布爾對他的了解。

低估了老幫主願意付出的代價。

更低估了……對方手裡的煉金球。

那顆不知道是從哪家大勢力手裡拿到的,珍貴煉金球。

「於是我輸了。」

殺手目光渙散。

他護住了頭部,但煉金球炸出的無數鋒利破片,幾乎將他的內髒統統擊碎。

洛桑二世捏緊了拳頭。

但他不甘心。

真不甘心。

貝利西亞輕聲嘆息:

「然後順理成章,你用了那枚源血。」

出乎意料,洛桑二世矢口否認。

「不,那時我的半個身子都被炸爛了,連手指都動不了一根。」

他早已無力回天。

遑論飲下源血,逆轉勝負。

他隻能無助地躺在泥地裡,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和內髒,都隨滂沱大雨一道流逝,永不復還。

殺手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投向貝利西亞。

「反倒是特恩布爾,作為勝利者,他從我的護腕裡搜出了那枚源血——似乎他本來就知道它該在那裡似的。」

血族殺手死死地盯著對方。

特恩布爾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我會讓你知道的,孩子……老了可不是理由……我會讓你知道,你的對手是誰……我會讓你知道到底是誰能站到最後……】

貝利西亞則毫不意外地笑了。

「然後呢?你一掙而起,從他手裡咬下了源血?」

洛桑二世一直盯著女人,盯了很久很久。

「特恩布爾認為,他吃定我了。」

殺手幽幽道:

「但他忘了另一個人。」

洛桑二世眯起眼睛,呼吸急促。

那一刻,殺手仿佛又聽見那一夜的潺潺雨聲。

【餵,大叔,那是我的劍。】

他仿佛又看見老特恩布爾握著不屬於他的黑色怪劍,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剛好看到那一幕:

滿臉鮮血,遍體鱗傷的黑劍,他虛弱艱難地從泥濘腐臭、堆滿死屍的廢屋壕溝裡爬起。

他拄著洛桑二世的佩劍——那把本該嵌在他頭骨裡的劍,搖搖欲墜地,卻仍然不可阻擋地,重新站了起來。

【這位洛桑二世的劍,不太趁手。】

就像黑劍在他的追殺下,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貝利西亞若有所思,流露出些許驚異。

「特恩布爾和黑劍,他們說了些我不明白的話。」

【我告訴過你的,小雜碎,我跟那幫終結塔的叛徒們混過……獄河之罪的功效不是讓你死不了,而是讓你活不成……為什麼你就不能像你那些愚蠢的同伴們一樣,早死早解脫呢?】

洛桑二世咬緊牙齒,抵禦著傷口發出的,深入骨髓的劇痛。

或者回憶中的幻痛。

【因為他們不允許我死……至少不能這麼早死……不能……就這麼死……毫無意義地死……】

「看來他們是老相識了,當特恩布爾還在大荒漠當傭兵,在某個百人團裡出生入死的時候,他們就認識彼此。」

洛桑二世發出冷笑,試圖用笑聲麻木痛楚。

「但他們談崩了。」

於是血戰再起。

一老一壯。

兄弟會與血瓶幫。

昔日與明日的對決。

回憶起這一戰,洛桑二世眼神閃爍。

作為成名已久的高手,特恩布爾很老辣。

但是他隻剩老辣。

作為強弩之末的敗者,黑劍則堅毅決絕。

因為他唯剩決絕。

「他們兩敗俱傷,」洛桑二世復述著過去,復述他親眼見證過的奇跡,「但最終,黑劍完成了他的工作。」

在貝利西亞驚異的眼神下,殺手語氣平靜。

黑劍以近乎同歸於盡的方式,一劍刺穿了特恩布爾的月匈膛。

了結那場虎頭蛇尾的對決。

說到這裡,洛桑二世突然嗤聲而笑。

笑聲幽幽,沉重悲涼,

「也許是黑劍的那一劍刺對了地方吧……特恩布爾倒下之後,有那麼一剎好像清醒了些,醒悟了什麼,他哈哈大笑。」

洛桑二世的笑容緩緩消失。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孩子,我不該……不該自以為能玩他們的遊戲……】

在貝利西亞越發疑惑的表情中,殺手的眼神回歸死寂。

「彌留之際的老特恩布爾爬到我身邊,用掉了最後一分力。」

【活下去,孩子,看清這世界的醜陋嘴臉……活下去……】

「他把源血……塞進了我的傷口裡。」

洛桑二世輕聲說完。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血瓶幫那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昔日霸主,也在故事中無聲隕落。

「他?」

好半晌之後,貝利西亞才從難以置信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大聲追問。

「不可能,」女人滿臉驚訝,「那個陰險又怕死的老雜碎,他?他把源血,把逃生的唯一機會給了你?你?」

洛桑二世沒有回答對方的疑惑,他隻是深吸一口氣,在無盡的矛盾和迷茫中艱難出聲。

「就這樣……」

洛桑二世目光冰冷。

「靠著你給的第二次機會……」

也是特恩布爾給的第二次機會。

他屈服了。

在冰冷的大雨中,向命運屈服。

「我作了弊,重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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