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向死求生(2 / 2)
源血遇血即融,它們在他的血管裡蔓延,在他的組織中壯大,輸送能量,補足匱缺。
從瀕死之軀裡,喚起旺盛氣血,勃勃生機。
它們讓他無視獄河擺渡人的召喚,徹底擺脫危險致命的巨創,再次回到全盛狀態。
活死人,肉白骨。
洛桑二世咬牙道:
「我重新對上黑劍。」
重啟戰端。
他神思不屬,仿佛黑劍那悲涼又無奈的語句,重新在耳邊回盪:
【來,殺手,廝殺吧,在你的幫主麵前,完成我們未完成的事情。】
【無論這些無謂的爭鬥和殺戮是為了什麼,有何意義……】
【這都是我們這樣的人,能為故去者們所做的,唯一的事了。】
「這次,他變得更強了,對麼?」
貝利西亞抱起手臂,表情淡漠。
洛桑二世目光微茫。
「有小道消息說,他每死一次,那把遠古魔劍都會獎勵他,賜予他更多的力量,」貝利西亞扭過頭,不屑輕哼,「真不公平。」
每死一次……
遠古魔劍?
更多的力量?
「對,就是那柄讓他有此綽號的怪劍……相信你一定印象深刻……這些年來不少人都打過它的主意,據說還有成功過的……但是下場嘛……」
洛桑二世頓住了。
他表情恍惚,重新回憶起第二段人生中,那個命定的宿敵。
回憶每一次對決,每一個細節。
黑劍。
平庸弱小的黑劍。
傷痕累累的黑劍。
搖搖欲墜的黑劍。
強弩之末的黑劍。
一往無前的黑劍。
視死如歸的黑劍。
窮盡一切的黑劍。
獨一無二的黑劍。
無可匹敵的黑劍。
黑劍。
和他的那把……劍?
「不!」
在急促的呼吸中,洛桑二世回到現實,目光重新聚焦,語氣堅定確鑿:
「不是那把劍。」
也不是他那獨特的終結之力。
更不是什麼騎士小說中,能脫胎換骨,逆天改命的寶物功法。
洛桑二世的態度越發肯定:
他知道。
因為他曾與那個人執劍相殺,豁命相拚,以死相抗。
所以他才知道,他才確信。
相比起外物外力外人……
「那就是他自己。」
極境殺手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地道。
就隻有他自己。
隻有黑劍。
隻是黑劍。
僅此而已。
「什麼?什麼自己?」貝利西亞不明所以。
但洛桑二世沒有回答,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旁人不會理解。
哪怕同為極境高手的人,也不會理解。
洛桑二世目光堅毅。
但他,能理解。
殺手突然笑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因此變強。」
洛桑二世繼續道。
他的表情恢復平靜,語氣重歸淡然,像是在復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見聞。
「但跟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再戰時,我的手在顫抖,我的劍在哀嚎。」
他的心,則又一次枯萎,破碎,混亂,迷茫。
並最終熄滅。
貝利西亞皺眉:「為什麼?」
洛桑二世緩緩抬起眼神。
「不為什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看向眼前的貝利西亞,看向她瞳孔裡的倒影。
「很久很久之後,當我在一無所有之後,再次拾起劍的時候,才終於明白過來。」
極境殺手無比平靜:
「那一夜裡,我是注定要輸的。」
「無論有沒有你下毒,無論有沒有小刀子和弗格在外圍的背叛,有沒有紅蝮蛇的臨陣脫逃,無論有沒有特恩布爾的狠厲反水,有沒有黑劍的臨陣突破、超常發揮,無論有沒有我刺出最後一劍時的顫抖,有沒有那滴打在我臉上的雨,無論有多少所謂『真正的實力』以外的借口……」
貝利西亞眉心一動。
「我都是要輸的。」
洛桑二世閉上眼。
「僅僅在我心生猶豫,不再果斷……」
「在我帶上那滴血,想著要如何利用這第二次機會的那一刻……」
在一個劍手,開始考慮退路的那一刻……
但他擁有「作弊」這一特權的那一刻……
相比起他的對手……
洛桑二世勾起嘴角,露出釋然又無奈的笑容:
「我就輸了。」
他注定了,要從巔峰滑落,要敗在一往無前的黑劍手上,成為對手踏足極境的墊腳石。
「於是我死了。」
洛桑二世幽幽道。
第二次。
或者……不止第二次?
那一晚,奔赴決戰的三人裡,特恩布爾想的是生。
而他,洛桑二世自己,則不甘於死。
唯有第三個人,他從始至終所朝向的,都是死。
唯死而已。
向死求生。
旁聽著的貝利西亞一語不發,作為親歷者的殺手本人則麵無表情。
於是黑劍贏了。
贏下那場三方都在以一敵二,全是來回對決,都是底牌盡出,既比較意誌與技術,更考驗精神和耐力的血腥鏖戰。
哪怕贏得很險。
哪怕代價沉重。
他殺盡了競爭者,殺服了自己人。
成為了唯一一個,站到最後的幸存者。
見證雨夜的落幕。
見證廢屋的黎明。
見證血瓶幫的衰落。
以及黑街兄弟會的崛起。
燈火搖曳,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貝利西亞幽幽一嘆,打破了令人難受的寂靜。
「我猜,困擾你的,是老特恩布爾那一晚令人費解的背叛?」
女人摩挲著手裡的卷煙,看向地上的俘虜。
「換了我肯定也很好奇,伏殺黑劍,剿滅兄弟會,這本該是特恩布爾發起也是他領導,符合血瓶幫利益的行動,結果他身為幫主卻率先反水……」
「那一晚。」
出神的洛桑二世突然發話,打斷了她:
「那一晚,出發剿殺黑街兄弟會之前,他不是無緣無故才跟我們所有人講那個『瓶中非酒』的故事的。」
瓶中非酒。
國中無王。
每個故事,都有其寓意。
「我想,以特恩布爾的性格,他肯定早就計劃好了,甚至,他早就看穿了。」
貝利西亞微微一怔。
洛桑二世目光犀利。
那晚的他,早就看穿了在場的人:小刀子,弗格,紅蝮蛇,巴爾塔……包括很多現在已經死去的人……
他看穿了有多少部下已經背叛了他,多少人又準備背叛他,或者至少可能背叛他……
但是……
殺手幽幽開口:
「他料定了,那就是我們絕大多數人見他的最後一麵。」
貝利西亞皺眉看著老朋友,試探道:
「那至於他這麼做的原因是……」
洛桑二世頓了一下,沉聲開口:
「空明宮。」
殺手目光幽深。
或者說,為空明宮所代表,又或者,以空明宮為代表的……
龐然大物們。
貝利西亞沒有絲毫驚訝。
相反,她沉默了許久,方才嘆息道:
「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
洛桑二世出神了一會兒,在枷鎖裡艱難搖頭。
「後來知道的——那一戰……醒來之後。」
殺手很不自然地停頓了一會兒,仿佛要借這段空白略去某些不愉快的回憶。
「醒來之後,我一路逃向南岸領,逃到拱海城,找到那個叛亂的小凱文迪爾——那時候他已經快去公海餵魚了。」
「費德裡科?」
洛桑二世輕哼了一聲。
「像大部分貴族一樣,那小少爺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殺手表情陰森,「但他很早就學著在父親手下做事了,因此知道很多內幕。」
也正因如此
他讓他看清了某些真相。
某些一旦戳破,就無比荒唐可笑的真相。
貝利西亞醒悟過來,冷冷一笑。
「那你就不該奇怪老幫主的選擇了。」
她輕輕扔掉那支被搓得變形破碎,煙草四散的卷煙。
「就跟你剛才說,你注定了那一晚要輸給黑劍一樣……」
貝利西亞望著目光冷酷的殺手。
「從卷入鳶尾花內鬥開始,不,應該說,從向索納·凱文迪爾效忠,乃至從發家發跡開始,老特恩布爾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