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落霞取玉(十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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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敢不敢了,金少,這事真要宣揚出去,恐怕金員外的臉上掛不住吧?金員外可是出了名的要麵子,你這麼丟他的臉,保不齊得討一頓打啊。」這人頓了一頓,「還是想個辦法瞞過去的好。」

「怕什麼。大不了……結果了就是了。」

其他人一驚:「你是說……殺了她?」

金少爺沉聲應了:「反正這種螻蟻還不如的人,活著跟死了又有誰知道。留著她反倒是個禍患。」

「娘的。金少爺,你可真他娘的絕啊。」

一人顫顫巍巍地問:「那……誰來動手?」

「我先聲明啊,我不敢!我雖然殺雞殺狗多,但這殺人還是頭一回,我下不去手。」

「我也不敢……」

「我也是。」

「哪這麼多廢話?」金少爺不耐煩地啐了一口,「院裡有口井,扔進去了事。麻利點,夜長夢多。」

聽到這裡,小魚強撐著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她看到了金少爺眉眼間的陰鷙,那樣斜睨著朝她掃了眼,仿佛多看她一刻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她到這時才恍然地心想:原來這一切,隻是一場遊戲啊……

原來所謂的喜歡和幸福,不過隻是因為,她看起來太傻太好騙了……

嗬,是啊,哪有比她更好騙的人了呢?隻不過兩文錢一碗的素麵,她都覺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佳餚,她都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掉。

原來,隻有她自己當真了。

可是這個時候,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所以也就沒有人知道她後悔了,後悔那時一時意氣上頭去追了那個小偷,後悔那麼想當然地,以為見到的是世上最乾淨的人。

他們將小魚抬了出去。

屋外,如鈎的彎月冰冷地直照下來,院子裡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覆了一層霜。不知何處響起了一聲貓叫,尖細的,如同啼哭。

走過金少爺身邊的時候,意識模糊的小魚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擺,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緊緊地抓著,如同抓著救命的稻草。

她希望他會心軟。可結果,她不過是親眼看著金少爺眉頭皺了起來,掰開她的手指將她的手甩了開去。

他撣了撣衣服,催促道:「快點,處理完了趕緊走。」

小魚的手頹然垂落。

他們把她扔進了井裡。

半枯的水井,底下全是汙泥和亂石。小魚墜落到底,能清晰地聽到身上骨頭摔斷的聲音。她嘔出了血,躺在血泊之中,朦朧的視野裡,隻有手指在眼前抽動著。

她想,原來這就是死的感覺……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什麼都感知不到,好像在這一刻,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一個身上漸漸冰冷下去的自己。

可是她恨啊,她不甘啊。她不過就是看錯了人,她就應該落得這樣的下場嗎?

明明,他們都已經這樣欺負過她了,為什麼還要她死,為什麼連自生自滅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的命是賤,是低賤卑微到如同螻蟻。可即便是螻蟻,她也在認真努力地活著啊,她也對明天有著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啊……這些年來,她是那麼積極地、拚了命地,隻是想掙一個活下去的機會罷了,為什麼,為什麼連這樣的微不足道的希望都要從她手裡剝奪?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院子裡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桌上的杯盤狼藉被吹到了地上摔得稀碎。金少爺幾人正圍聚在一起交換第一次殺人的心得,被這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刮得人都站立不穩。

「怎麼回事?」

他們在狂風中用手擋著臉,一個個的都顯出了狼狽之相。

天上的弦月被烏雲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屋裡和前殿的燭火倏然熄滅。驟然之間,幾人就被扔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光線消失的那一剎那,眼睛還不適應黑暗,他們仿佛失明了一般,周圍的一切什麼都看不見,連剛才就站在身邊的人的呼吸都像是離開了很遠。

失去視覺帶來了一陣心悸般的恐慌。

「你們……」

金少爺下意識的伸手去拉身旁的人,然而手心抓住的卻是冰涼又滑膩的一截手臂。有濕黏濃稠的液體粘在了手上,他手指抽動了一下,濃濃的血腥味從手上彌漫開來。

「啊——!!!」

「怎麼了怎麼了?!」

聽到金少爺突然驚恐地尖叫,被他抓住了手臂的那年輕人整個人都被嚇得跳起。其他人也抖著聲音朝他望過去,一個個都大睜著眼,明顯都被嚇得不輕。

他們的眼睛已經適應過來了,互相之間能夠看清對方的五官輪廓。

金少爺這才發現自己抓住的就是同伴的手臂,而手心裡除了被嚇出來的手汗,再沒有別的東西。

他煞白著臉搖了下頭:「沒……沒事……」

轟隆——

天上響起了悶雷,卷進耳朵裡惹得人心裡發悶。

啪嗒。

一滴豆大的雨水在金少爺話音落下後砸在了他的額頭。

風已經沒有那麼狂烈了。細細密密,絲絲縷縷的,陰森又冰冷,直往毛孔裡鑽。

這幾人搓了搓手臂,大概是剛合夥害了人命,他們此刻都覺得這地方突然有些可怕,不想再繼續呆下去了。

「要下雨了,快走吧。」

一人建議了句,隨即他們先後想往前院走去。

「咯——咯——」

身後傳來怪異的聲響,像是什麼行動不便的東西正在攀爬,每爬一下都帶起了老舊的家具搖晃一般的動靜。

一陣陰冷的氣息如蛇似的攀附上了他們的背脊。

「你們……」金少爺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他的喉頭乾澀,說這話的時候冷汗順著鬢角滑下來。「你們,有沒有聽到……」

幾人的臉色都跟金少爺一樣難看,煞煞白的,密布著冷汗。

他們僵硬地轉頭往後看去——

身後,原本已經被他們扔進井裡的小魚正趴在井沿上盯著他們。

她的頭發散落,衣衫襤褸。因為摔下去的時候頭上遭了重擊,右半邊的顱頂有一個碗口大小的凹進去的缺口,皮肉綻開,鮮紅血液混著白色腦漿沾在頭發上。月光一照,腥氣撲麵而來。她的臉白得像紙,上麵糊著已經半結痂的血;露在外麵的兩條手臂呈怪異的扭曲狀,成了三截,手肘以下基本整個翻了個麵,又在手腕處扭了回來,於是整條手臂上的皮肉就像是攪在一起的麻花。

她就那樣趴著井口,用沒有溫度的漆漆黑的眼睛望著他們,然後朝他們咧開了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啊啊啊啊——!!!」

這幾人被嚇瘋了!一個個尖聲大叫著,屁滾尿流地、連滾帶爬地朝前院逃去。

金少爺穿得累贅,經過拱門的時候絆了一跤,肚子磕在石沿上,痛得他整個人都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他的那幾個同伴已經尖叫著逃出了院門,他也掙紮著想爬起來,可手腳卻早已經軟了,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來……陪……我……吧……」

嘶啞詭異的氣音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響起,他的腳腕被一隻冰冷僵硬的手抓住了。

金少爺整個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保持著往前爬的動作不再動了。他的嘴唇顫抖著,毫無血色,大睜的眼睛裡遍布紅絲。陰冷的氣息遊到了耳邊,被血黏在一起的一縷頭發擦著他的臉頰落下來。

他死死地閉住了眼睛,有溫熱臊腥的液體從褲管裡流下去,滴滴答答打在地上,可他卻控製不了。

他不敢睜眼,隻咬著牙死死地閉著,哪怕明顯能夠感覺到後背貼上來了一個沒有溫度的人,能夠感受到她的臉就貼在自己臉側,鼻息之間都是濃重的血腥味,他也就那樣僵硬地呆住了,一動都不敢動。

對方在他身邊攀爬觀察了很久,半晌,似乎是因為他一直沒有反應,身上被壓覆的觸感忽然就撤了去,連帶著那股陰冷的氣息也消失了。

走……走了嗎?

金少爺發著抖心想,然後緩緩地將緊閉的眼睛睜了開來。

他剛剛一直都垂著腦袋,此時眼睛一睜開,正對上的就是小魚趴在地上將頭翻了個麵直盯盯望著他的眼睛。

這個角度下,她的臉已經跟後背在同一麵。青白的臉,沾滿了血和爛泥,嘴卻咧開到了耳根,鬼氣森森地掛著恐怖的微笑。

「啊——」

金少爺想叫的,但在極度的驚嚇之下,喉嚨和心髒卻像是被人一把扼住的,根本發不出多大的聲音。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小魚用扭曲的手臂支起了身,她倒在背後的臉貼近了跟前,幾乎跟他的鼻尖碰到一起。然後,小魚張開了嘴,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被拉長的骨頭斷裂一般的聲音,跟他說:「來……陪……我……」

金少爺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一年前,這座破廟還沒有這麼荒。雖然大家都不往這裡來求佛了,但因為有個姑娘時時打掃,所以這座廟依然整潔。

她這一圈跑下來,身上都出汗了,錢袋也被她捂得暖洋洋的。金少爺垂眼看著懷裡的錢袋,勾唇輕輕笑了一聲。

被這件事情一耽擱,小魚去裁縫鋪晚了,午飯都沒吃地加急趕工,才在天黑之前將繡好的帕子再送回去。她餓得頭暈眼花,偏又在那個已經收了攤的茶棚底下,看到了等在那裡扔銅板玩的金少爺。

這一段工夫,那人身邊圍了幾個年輕人,互相說著調侃的話。小魚隻聽了一耳朵,聽到那幾人稱被偷了錢袋的公子「金少爺」。她每天要做很多事,雖然每天在人堆裡往來,但其實活得挺邊緣的,所以也不知道這個「金少爺」在鎮上名氣挺大的。她要是知道,也就沒有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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