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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酒喝。
……
桑彩常常喝酒,但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酒的味道。而且本身酒量稀爛,是傳聞中的「一杯倒。」
喝酒隻是因為心情不好,隻是因為想睡覺。
現在半杯液體灌下去,她的頭就有些暈乎乎,視線模模糊糊。
玻璃杯總像要攥不住,於是桑彩手指愈發用力,以至於指腹青白。可是不知怎麼,手指越緊杯子就越抓不住,不一會兒,杯壁從她手中滑下去,啪地一聲掉在地板上,摔得很碎。
她放空了幾秒,目光跟著聲音往下移,望著那一攤水漬中閃著光的碎片,不知怎麼忽然想起,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中時期。
從高中開學第一天起,桑彩就與洛燃坐在一起。到了高一下半年,一次調節座位,老師把她和洛燃短暫分開過一星期。
那一星期,他們倆一個在教室左,一個在教室右,位置隔得很遠,話都說不上幾句。
洛燃的新同桌,又是一個女生。女生臉圓圓的,可可愛愛,性格很好,一口娃娃音,愛笑,在班極極受歡迎。
這不可避免地讓不愛笑又沒有娃娃音的桑彩產生了危機感。
整整一周,隻要發現洛燃側過頭和娃娃音講話,不管是誰主動,她就板起臉,一整天心情灰暗。
不說原因,還單方麵與洛燃冷戰。
那時她太小了,尚未搞清自己對洛燃的心意。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盤繞,那就是——洛燃被搶走了。
她唯一的朋友,有了別的朋友。
可是她不能光明正大生氣,因為,作為朋友,她沒有權利阻止洛燃交友。
她隻能師出無名地獨自傷心。
到周日,桑彩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向洛燃表白。
隻有成為洛燃的女朋友,她才可以把洛燃搶回來。
然而,計劃很好,她明明打了一夜腹稿,見到洛燃人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周日當天,桑彩站在洛燃身旁,全程冷臉 。
好像把洛燃叫出來,就是為了繼續氣他,繼續和他鬧別扭,冷戰。
那天到了最後,兩個人都不愉快。肩並肩,保持不遠不近距離,誰也不理會誰,不看對方一眼,雙雙板著臉。不像約好了一起出來玩的,倒像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簡直跟仇人似的。
到了餐廳,點單時,連服務員都用探究的眼神多看了他們好幾眼。
桑彩被打量得渾身難受,蹙著眉不管不顧凶巴巴瞪回去,服務員才收回視線,不再亂看。
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兩人沒有半句交流。
吃完飯,洛燃送桑彩回家,路上也沒人說話。
空氣安靜得令人窒息。
一路憋悶地進了家門,桑彩動作稍有點大,吵醒了醉酒的媽媽,挨了罵。一個玻璃杯碎在她腳尖,差一點就打到她的臉。
耳邊難聽的罵咧聲連續不斷。
一氣之下,桑彩抓起媽媽喝剩的半瓶啤酒,一口氣全喝下去。
對醉酒後自己的舉動,桑彩完完全全沒有印象。
她隻知道,第二天,洛燃早上進教室時,下唇多了一小塊很觸目的深色。
被咬的。
……
杯子碎了,桑彩手邊沒有第二個。
她瞅著地板上的狼藉,慢吞吞地眨眨眼睛,眼神迷離。
懵了大概有半分鍾,像是終於緩過神了,桑彩身體向前略傾了傾。
但她並沒有去收拾地板。
而是抓起茶幾上的酒瓶,仰頭,豪不猶豫將餘下液體一飲而盡。
……
半小時後,桑彩開始胃痛。
她已經神誌不清,趴在矮幾上,頭暈,胃痛,身體發沉,又困,半天起不了身。
酒精麻痹大腦,漸漸地,桑彩以為自己這是要死了。
她先是有點開心,靜靜閉眼等待死亡降臨。
緊接著,想到什麼,她倏地把眼睛睜開了。
不行。
不能就這麼死。
她得交代遺言。
例如,以後每年她的祭日不要送花,她討厭花。也不要帶酒,她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喝酒……還有,還有最關鍵的一件事,她今天喝的這瓶酒是賒賬買來的,她死後,請她們隨便賣掉她的什麼東西,務必拿錢替她把賬還掉。
雖然她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值錢東西……
胳膊伸了伸,桑彩扌莫到手機。抓起來拿到眼前,摁亮屏幕,打開通訊錄,她仔細,仔仔細細盯著屏幕看了好長時間。
半晌,她手指抬起來,懸在「a餘欣」上方,摁下去,毫不遲疑。
餘欣畢竟與她有血緣關係,第一個應該通知餘欣。
她人都要死了,就打擾這麼一次,不出意外,也是最後一次了。
可是,無人接聽。
機械的女聲重復好幾遍,桑彩才有點聽懂。失落地癟癟嘴,掛斷,轉而打給經紀人陳姐。
又是無人接聽。
那麼隻好打給小何。
結果,仍然無人接聽。
胃部一陣一陣抽痛。
桑彩捂胃部,想吐。
不然,搶救一下吧。
說不定她還有救呢。
欠的酒錢不能不還。
可是,120是多少來著?
桑彩歪了歪頭,表情有一瞬間空白。思索片刻,低頭,謹慎地摁下一串數字。
十一位的。
印在她心裡麵,熟得不能再熟,背得比自己號碼還連貫的……
忙音響起。
忙音一直響,一直響。
連續響了有半分鍾。
像又是無人接聽。
桑彩捂著腹部,撐不住了,悄無聲息閉上眼睛。
與此同時,電話通了。
可桑彩已經枕著自己手臂,等電話等到睡著了。
十分鍾過去,二十分鍾過去,三十分鍾過去……
沒人說過話。
電話也不掛,就這麼靜靜通著。
常亮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串同城的陌生號碼。
桑彩本人對此一無所知,壓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呼吸聲規律均勻,從話筒傳過去。時不時還說兩句沒人能聽懂的夢話。
很明顯,已經睡得很熟。
奇怪的是,電話那頭的人分別聽出來了,卻不掛電話。不掛,也不叫醒她。
安安靜靜的,像不存在。
許久。
叮——時針指向十一點五十九。
還差一分鍾就到淩晨,就是新的一天。
同一時間。
安靜許久的手機忽然響起一個低低的,略微沙啞的聲音。
「生日快樂。」
這聲音若有似無,真是很低很低。
像怕驚擾了誰的夢。
關上門,桑彩走出來。
回應過後,步伐平穩地轉身離去。
全程,洛燃一個餘光都沒分給桑彩。
話沒說完,小何聲音忽然消減。話音一轉,突兀道:「洛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