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穠(1 / 2)
「何等程度。」
「目睹全家滅門的程度。」
江芷擦著額頭的汗:「全身哆嗦還老是叫,跟被瘋狗咬了一樣。」她想不到九歲小孩會有這麼沉,她九歲的時候還隻是一把都能用來剔牙的竹簽子,可見沒有娘的孩子不如草。
「落木先生」李決明將男孩抱回房裡安置在竹塌上,三指沾上男孩脈搏不久眉頭便皺了起來:「心膽氣虛精氣衰弱,可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江芷說完覺得不夠嚴謹,在男子活似雷劈的表情中又補充道,「我和家裡失散很多年,直到今天夜裡才趕回來,所以我不算。」
她從人肉包袱下鑽出來,仰麵躺在路上氣喘籲籲,天上有燕子飛過,雪白高牆爬了半麵爬山虎,她終於感受到了疲憊,緩緩把眼睛閉上,但也隻是一瞬就又睜開,藍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倒置的少年麵孔。
臉主人微微垂目看著她,從江芷的視線看過去對方一雙狹長鳳眼格外顯眼,或者說,顯眼的是那雙眼睛裡寂寥如深秋湖麵的冷淡。
江芷揉了揉腦袋,心想:「看來真是累到了,居然沒有聽到腳步聲停在自己頭頂。」她又抬頭望了眼少年的背影,覺得自己剛才大概急糊塗了,這人看著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怎麼會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她抓住江盼寧的兩隻胳膊交疊在脖子前,硬生生把他又給背了起來,木門上貼的關二爺和張飛的紅對聯略有些掉色發白,江芷一巴掌呼在關二爺胡子上將門推開:「落木先生救命啊!」
她一個激靈爬起來:「請問是落木先生嗎?」
身穿牙白布衣的少年指了指門,開口道:「裡麵。」隨即翩然繞過江芷朝街口走去。
光自己摔下倒沒什麼,關鍵身上還壓著個半大孩子,落地瞬間滋味別提有多酸爽。
正蹲院子裡咬楊柳枝潔齒的中年男子見狀將樹枝一扔,忙不迭沖過去把小孩從姑娘身上架下來問情況。
老劉卻不在意臭小子揶揄,下巴沖魚盆一揚:「要哪條?」
少年瞥了眼盆子,伸出修長食指指向其中一條不大的草魚:「那個。」
李決明緩了緩神,他發現塌上男孩與這姑娘有六七分相似,估扌莫是親姐弟,逐欲言又止道:「你二人……是哪戶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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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餵,剛才我路過十二樓的門,裡麵的血滲著門檻都淌出來了!可駭死我了!」剛到攤位的賣瓜王嬸對隔壁賣魚老劉好一通說。
「誰知道呢,不過你也別念他們好,這些有錢人光表麵上算個人,背地裡誰知道——」
「啪嘰」一聲,石子扔盆裡濺起的水花崩了賣魚老劉一身,氣得他一句「奶奶的」到嘴邊抬頭看清人是誰又給咽了下去,堆笑道:「臭小子,你當你劉叔是貓啊還給來點腥。」
少年細致的眉眼略挑,冷淡中無端透著點難討好的風流,應該是到了變聲期的緣故,嗓音七分清三分啞:「哪能,這是提醒您不要隻顧著嚼蛆呢。」
老劉利索把魚從水裡抓起來用荷葉包好遞給少年,又用另一隻手把少年遞錢的手擋回去,長輩架子一端:「是不是看不起你劉叔!一條小草魚而已,什麼好東西,趕緊拿走!」
兩三年前的夜裡劉老娘月匈悶氣短差點背過氣兒去,老劉背著跑了大小六七個醫館大夫都嫌錢少不給治,最後還是落木先生大半夜起來看診開藥,且分文不收,直言「舉手之勞」。
臨安再繁華,達官貴人再多,那些看不見的角落裡也總有人在苦苦掙紮,落木先生的「舉手之勞」,成了方圓十裡地窮人的救命稻草。
手裡的一錢銀子被推來推去,少年終是耐心耗光重新丟進了自己的錢袋。
他朝老劉點了下頭,頂著那張已經被整街人看慣的晚娘臉打道回府。
「李穠哎!穠哥兒!等等!」
王嬸從筐裡拾了兩個香噴噴的小甜瓜晃晃悠悠追上去,把瓜往少年懷裡一塞:「今兒早上剛摘的,齁甜齁甜的,拿去給你爹嘗嘗鮮。」
「謝謝王嬸。」李穠乖傲乖傲道了謝收下瓜。
「謝啥,嬸兒要有閨女你早成我女婿了。」王嬸捂嘴一笑,見把孩子窘的耳朵根都發紅,趕緊擺手繞過他,「家去吧家去吧,朝食可耽誤不得。」
回去路上瓜香吸引來了兩隻蜜蜂,毫不見外往瓜上一趴,不走了。
李穠也不趕,一人兩蜂大眼瞪小眼回了家。
落木齋地方不大收拾的卻很利索,院裡房內都透著井井有條的乾淨舒服,院中栽了幾顆青竹,堂屋門口擺著張簸箕,簸箕上曬著鮮嫩的竹葉。
「江姑娘多大年紀了?」李決明嚴謹地給尚在昏迷的江盼寧施針,持針的手既穩又準。
「十四。」江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