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亂世人命不如酒（2 / 2）
而這一路見聞，卻徹底刷新了他的世界觀。
以前隻在史書上看到過百姓疾苦，真正身處難民大軍後，才會有切膚之痛。
有人的地方，就有貧富之分，難民隊伍自然也不例外。
有年邁老者，衣不蔽體，大塊肌膚裸露在風雪中。有年幼稚童，被拋棄在雪地之上，不知親生父母是誰。方圓親眼見到昏倒的窮人就有十幾個，其中一小半都沒能再站起來。
被軍卒搶走屍體的人家，自是哭天喊地，卻也沒旁人願意搭理，畢竟能省下一分力氣，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有窮就有富。
在隊伍中，便有一富庶人家甚是惹眼。
富戶老爺看起來四十出頭，腦滿腸肥，相貌醜陋，冬天卻拿著一把折扇。他一行五輛馬車，夫人和兒子共乘一輛，他和小妾同乘一輛，還有一輛專門放置金銀和食物。
馬車周圍是十幾名仆役下人，最後的兩輛馬車，則是擠了七八名年輕婢女。
富戶老爺時常掀開車簾，搖動折扇，笑望向路邊緩行的窮人，眼中滿是看待螻蟻的不屑。而後，車廂裡傳出女子的燕語鶯聲，車簾隨之關閉。
能成為富人，人情交往的手段自是不差。
隻要有騎兵路過，富戶老爺定會叫來管家，送些酒水錢糧，若是騎兵品級夠高，他則會親自送上金銀。
傍晚時分，一隊官兵抓走了兩對夫妻，他們手裡還都抱著孩子。
聽旁邊人小聲議論後，才得知，這兩戶竟是因為太過飢餓，打算易子相食。
易子相食！
這詞以前隻是在書裡見過，方圓根本不信天底下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
如今親眼所見，不由他不信。
可若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世道如此，為了活下去，他們這些普通人又能如何呢？
方圓搖頭嘆息，月匈口發悶。
而就在此時，一個麵白如玉、相貌俊朗的年輕書生引起了他的注意。
書生身後背著一個竹箱，望向那兩對被帶走的父母，滿臉悲苦，他喃喃自語道：「亂世人命不如狗，隻因狗肉尚能食。末世狗肉不如人，隻因人比狗肉沉。」
書生話說至此，竟是滿臉淚水，「慈母割肉餵子女，惡父丟兒入烹鍋。師父，是世道錯了？還是我們錯了？」
他緩緩離開官道，一人獨自走向荒野，口中念念有詞：
「花和尚，人間疾苦尚不平，你成的什麼佛？」
「臭牛鼻，不問蒼生問鬼神，你修的什麼道？」
「……」
聲音漸行漸遠，天色越來越昏暗，書生消瘦背影漸漸模糊。而就在那人即將消失在視野之際，離奇一幕發生了。
書生本來正仰頭望天，眨眼之間，卻是突然消失不見。
吸收大貓體內黑煙之前，方圓的視力絕看不了這麼遠，其他難民自然也就看不到剛才詭異一幕。
「書生是武道修煉者？」
若是武者，還能這般悲天憫人，方圓在心底升起由衷敬意。
到了晚上，才是最難熬的時候，周圍是曠野荒郊，連個遮風禦寒的地兒都沒有。好在周圍有許多枯樹和乾草，難民合力打掃出一大片空地，圍坐成數個小圈，烤火取暖。
方圓帶著小石頭，拔了一些枯草，墊在地上，三人緊挨著躺在一起。離開小鎮前，他特意帶出一床棉被，三人蓋在身上，既能遮擋風雪，還能禦寒。
可即便如此，凜冽冷風依舊穿透棉被，三人隻能蜷縮身體，抱團取暖。
月光灑落，炭火餘燼忽明忽暗，皚皚白雪覆蓋廣袤大地，一片肅殺景象。若是有人能站在極高極高的天穹俯瞰人間，便會見到素白天地間，人如螻蟻。
就這樣趕了三天路，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