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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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仲由掃視了牢房一會,閉上眼,仿佛回到了李瑕殺人時的情境……

隔著粗木柵欄,龐天䘵湊在呂丙雄的脖子上喝血,他嘴唇已經裂開,眼神裡還帶著滿足,說明他真的很渴,畢竟牢裡一天隻給他一杯水,因此他喝得很認真,沒有嫌呂丙雄的血又腥又膻。

他四肢都帶著鐐銬,行動不便。

這樣看來,李瑕殺他很簡單。

不對。

呂丙雄的屍體擋住了龐天䘵大部分身體,還有柵欄擋著,骨頭刀刺入的角度非常刁鑽,快、準、狠。

隻有一處致命傷,李瑕隻刺了一下。

而呂丙雄的傷口有兩處,說明李瑕多補了一刀。

換言之,殺呂丙雄的時候李瑕是慌的,但殺龐天䘵的時候,他已經自信能一擊必殺。

殺人後不再補一刀,這是個壞習慣。

但龐天䘵眼神裡的滿足,說明他死的很乾脆,還沒反應過來就死了。

李瑕有這個實力。

還有,當時周圍獄卒們都已經沖進來,正指著李瑕喝罵,一般的少年在這些凶惡獄卒們的喝罵下不哭就不錯了,他居然敢當著他們的麵殺人……

聶仲由回顧完所有細節,睜開眼。

「我本以為,你之所以殺龐天䘵是因為不忿,不忿他惡貫滿盈而我卻要放了他。」

李瑕道:「你不是要放了他,而是要讓他做事。這很公平,我沒有不忿,這是我想要的機會。」

「不錯,我要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比被他烹食的十一個人更重要。」

聶仲由說著,看向龐天初的屍體,表情似乎有些遺憾,又道:「我來的路上在想,若你是為了伸張正義而殺了他,誤我大事,我要把你碎屍萬斷。」

「你討厭程序正義?」李瑕道,「或者說,你討厭墨守成規、堂而皇之的東西?」

聶仲由咀嚼著「程序正義」四個字,知道李瑕是故意說些精僻的詞語,展示其能耐。

但聶仲由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你說錯了,我是討厭文官。除了寥寥數人,我討厭絕大部分文官。」

李瑕聽了,反而鬆了口氣。

看聶仲由的衣服,他品級顯然不是太高,讓人擔心他是不是真有權力赦免一個死囚。但現在他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他權力不小。

李瑕判斷聶仲由是背後有靠山,還可能就是那「寥寥數人」之一。

「你覺得我想讓龐天䘵做什麼事?」聶仲由又問道。

「你昨天也留意過呂丙雄,還嫌他太瘦,我推測你應該是想找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李瑕道,「我可以成為這個殺手。」

他上輩子並不是殺手,擊劍隻是運動項目,不是用來殺人的。

但穿越過來之後,他看到的是「自己」死掉了、而龐天䘵卻有機會活命。知道在這裡越惡的人才越有活下去的可能。

另一方麵,他有一種「割裂感」,這種割裂感讓他可以不把這裡的人當成活生生的人,所以他能毫無顧忌地殺他們。

之後他心裡的自我保護機製告訴他「隻要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真實的遊戲」,最大程度地消彌了他殺人後的負麵情緒。

於是,此時聶仲由目光看去,看到的李瑕就是一個惡徒。

然而,聶仲由搖了搖頭,道:「你猜錯了,我不是要找龐天䘵當殺手。我找他,是因為他金國遺民的身份,是因為他在金國故地還有人脈。現在你把我要用的人殺了,你也得死……」

「不。」聶仲由又道:「你誤我大事,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不得好死。」

說完,他不等李瑕回應,冷哼了一聲「自作聰明」,轉身向外走去……

~~

白茂把自己矮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看起來毫無存在感。

等聶仲由走了,他才探了探頭,向李瑕輕聲道:「你怎麼辦?」

李瑕掃視了一眼牢房外的獄卒,隻見他們收走了放在欄杆外的骨頭刀,卻沒有打開牢門搬運屍體。

「沒關係,我本來就是死囚,不管怎樣,情況都不會更差了。」李瑕道,「而且,他會帶我出去的。」

白茂有些怵李瑕,心裡嘀咕著「都這樣了你還說大話呢」,臉上卻作出關心的樣子,問道:「為啥?」

「理由太多了。」李瑕道:「他第一時間是審視我,而不是泄憤;他在試探我、調查我,還要壓一壓我的氣焰;他是一個做實事的人。」

「那……太好咧。」

白茂也希望李瑕早點出去,因為不想再和他坐同一間牢房了。

之前,呂丙雄雖然是殺人犯,但還是很好相處的,也沒有想要對他白茂怎麼樣,這個李瑕卻真是殺人不眨眼,惡人中的惡人。

「白毛鼠,你應該不想跟我一起走吧?」李瑕問道。

白茂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幾步,道:「我就不走了……我偷東西,我活該多坐幾年牢,我該多受《宋刑統》懲治。」

李瑕也不強求。

他看得出來,白茂和劉牢頭有些關係,能蹲在死囚牢房是因為這邊寬敞。

但看破不說破,他並未就此說什麼。

白茂賊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沒話找話,道:「我是覺得,跟那位出去辦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要是好事他哪會到死囚牢裡挑人?我本來活得好好的,沒準出去了反而死掉咧,是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跟我不一樣,你反正是死……呃,是有大本事的人……」

~~

聶仲由大口咬了一口炊餅,餅屑沾到衣襟上也不以為意。

他依然還站在縣衙外,邊吃著早食,邊等消息。

他想嚇一下李瑕,看看其人的膽氣。

他聶仲由做事,有荊軻刺秦王的勇氣,卻不會學荊軻帶一個臨陣色變的秦武陽。

不多時,有獄卒過來把骨頭刀遞給他,並輕聲稟報了一句。

聶仲由點點頭,把骨頭刀收入懷中。

又過了許久,一個年輕人匆匆跑了過來,道:「查清楚了……」

這人名叫「林子」,平時嘻嘻哈哈的,比如常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旁的物件沒有,就是鳥多。」

但他真辦起事來卻十分牢靠,聶仲由吃早食的這會功夫,已把要他打聽的事情弄清楚。

林子道:「李瑕,年十六。其父李墉,字守垣,曾任餘杭縣主薄,四年前因罪罷官。李瑕之母楊氏也是在四年前過世,李墉並未續弦,納了一妾劉氏,家中沒別的親眷……

據鄰裡所言,李家父子平日深居淺出,不與人來往。

前日,在蒹葭樓,李瑕與太常寺少卿孫應直的四子孫天驥爭風吃醋,兩人爭執之下,李瑕打死孫天驥,故而入獄,判絞刑。」

聶仲由道:「那這是『鬥殺』而非『故殺』,鬥毆中出於激憤失手將人殺死,為何會被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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