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皇帝大婚,陣仗空前絕後,在經過一係列繁復的禮節後,婚鍾敲響,三長音兩短音,餘音裊裊,響徹整座白冥帝都,它昭告天下,禮成!開席!祝願皇帝皇後,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太宰府的冷清與皇城內的繁鬧形成了顯豁強烈的對比。
薛燃的手中拽緊了那根綺羅紅緞,屋內的殘燭,忽明忽暗,幽暗著,落寞著,蕭瑟著,他擠了擠笑容,笑不出來,反倒流出了幾滴淚水。
「咚……咚……咚……」
「咚!咚!」
鍾聲傳來,穿透重重圍牆,傳到薛燃耳邊,薛燃把紅緞子貼在唇上,口勿了口勿,身體痛到麻木,他挪不開步子,無法親臨現場去遙望穿婚服的顧昭,一定很美吧,顧昭本就是個世間罕見的大美人,才叫他滿腹心思都盤在了他的身上。
「阿昭,我好困……好累啊……」薛燃疲倦地靠在桌子上,癡癡盯著紅綺羅,盯著他唯一能抓牢的東西,「今生無悔,來世……不約。」
但見宮內佳人笑,不見幽處舊人哭。
愛盡淚盡魂盡,他鸞鳳和鳴,他香消玉殞。
洞房內,百子帳前,新人端坐著,含羞帶笑,兩隻手都快把喜服擺弄的褶皺了。
顧昭隔著紅蓋頭偷瞄「薛燃」,不敢想象薛燃穿嫁衣的模樣,但又略微期待。
「咳,薛羨羽。」顧昭強裝鎮定,「朕才不給你掀蓋子,你自己揭開。」
「……哥哥。」新人開口,音色如細水長流。
顧昭短暫的滯悶,一把摘掉了新人頭上的紅蓋頭,是柳彥霖!
是絕世無雙的柳彥霖,是他傾慕已久的柳彥霖,是他畢生最愛的柳彥霖!
但是!為什麼?
會失落,失望,無所適從!
為什麼……娶到心儀之人本該高興,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心裡像堵著棉花,沉悶匱乏。
「哥哥……」柳彥霖似乎快哭了,「哥哥不願見到我嗎?」
顧昭回神,重新整理表情,「不不不,隻是太意外太驚喜,你別亂想,我……今晚我去禦書房睡。」
「哥哥!別走!」柳彥霖從後環抱住顧昭,圈住對方的月要,貼身相擁,「哪有大婚之夜,新郎去別地過夜?今晚我是哥哥的人,請……請哥哥不用憐惜我,要我,弄痛我,怎樣我都可以。」
「彥霖。」顧昭按住了柳彥霖的手,輕輕掰開,轉身後眼中的溫柔真實而真摯,熾熱而重惜,他的唇抵上了柳彥霖的眉心,口勿開了對方緊蹙的眉宇,舌尖舔舐掉對方鮮鹹的濕潤,「傻瓜,我怎麼舍得弄痛你?乖,在這裡等哥,哥哥去去便回。」
說完,顧昭毅然決然地離去,柳彥霖癱坐在地上,抱著雙膝哭泣,他知道,顧昭此去,再也回不來了。
顧昭從皇宮出來,直奔太宰府。
該死的薛燃,平日裡最愛搗蛋,今日大喜,他在哪裡?為何一整天不露麵?為何成全了自己。
「嘶。」仿佛有根刺刺穿了腦膜,顧昭一陣暈眩,心裡被火烤著,被油煎炸著,視線一片黑一片紅一片白,斷斷續續出現了很多幻覺的畫麵。
「薛燃,薛燃!」
顧昭來到太宰府,偌大的一品官邸,竟然了無人煙,冷冷清清,沒有一絲人氣,整座府邸,無燈無光,被濃厚的黑暗和死亡包裹。
唯有一間屋子,裡麵亮著燈,有光,讓顧昭吊到嗓子口的心開始急速的亂竄,頭暈腦脹,喘息如牛,來到房門口,顧昭反而怯步,不敢推開,不敢冒進,最後還是咬牙敲了門,屋內無人回應。
詭異的寧靜,在深夜猶如厲鬼纏身,捆縛住顧昭的手腳,要將他拖入地獄。
「嘎吱。」打開門。
銅壺水滴盡,輕煙冷畫屏,微光欲滅還吹著,風憐殘燭隔霜清,蠟炬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原來是睡著了。」顧昭自欺欺人道,嗓子裡發出的聲音嘶啞嗚咽,「薛燃,誰借你的膽,竟敢逃朕的婚。」
「薛燃……」指尖觸碰,便已知屍體涼透,心在燒,五髒六腑皆為焦土,「啊……啊啊啊……」
「你去造辦處,隨便領一塊紅布得了。」
到最後,那個人果然領了一塊紅布,抱著它,臉上掛著未盡的淚痕,卻露出無比幸福的微笑,獨自死去。
「嗚……」顧昭跪在地上,抱住薛燃的腿,哆嗦著嘗試了幾次才趴到他的腿上,心如刀絞,頭痛欲裂,「不要……不要死……誰允許你擅自死去!朕不同意!」
香爐煙裊,一縷青煙,一絲寒,一靄虛浮,一寸心。
簾垂深閣冷蕭蕭,花處漏聲遙,青燈未滅,紅窗閒臥,魂夢去迢迢。
薛燃死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顧昭抱回了屍體,哭了一夜。
記憶深處原本黑白模糊的片段,那被幽禁在深淵的巨龍,做著困獸之鬥,它撕拉著鐵鏈,欲沖破牢籠,它聲嘶力竭,滿身瘡痍,不為所動!
放縱!回憶!混沌!渾噩!前世今生的重疊!
顧昭的心中又燃起了一把火,照亮了他暗無天日的虛空,填補了他缺失一塊的心意,指引他此行的目的。
是枯木逢春,歲草欣榮,全部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沖破桎梏湧入腦中。
隨之而來的是顧昭的奔潰,痛絕,萬念皆灰。
顧昭的一巴掌狠狠摑在自己臉上,五根手指印歷久不褪,連嘴邊滲出的血水都不屑一拭。
「天哪。」顧昭薅住自己的頭發,把頭磕在地上,「天哪,我都對他做了什麼?!」
前世將他五馬分屍,現在叫他荒涼死去,他明明喊過疼,卻被他忽視,他明明說過冷,卻被他鄙視!
他拗斷了他的許願牌,踩碎了他的心。
他與他聊以後,可他再無將來。
怪不得他說:「這次我會躲得好好的,你絕對找不到我了。」
……
不可能找不到,上天入地,沒有他顧昭尋不到的人!
「這一次,換我來找你,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