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欺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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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訝然走過去, 「怎麼了這是?」

阿蠻不敢抬頭看她,脊背繃緊臉色泛白,眼瞧著竟有細汗從額角隱隱出來。一雙圓溜溜總是好奇望向各處的金棕眼睛, 此時也規規矩矩盯著地麵。

沈稚不由生出幾分好笑, 越湊近,這小家夥兒繃得越緊。直到沈稚行至身邊,他悶頭叩首, 嗓子都啞了幾分,「求小姐罰我。」

小少年身量雖未長成,隱隱可見將來肩寬腿長的俊秀雛形,侍衛月要封將他勁瘦的月要勾勒得更細,因叩首的姿勢不太標準, 屁股還微微翹著,他本人絲毫不知, 完全沉浸在緊張的情緒裡,見沈稚沒理他, 愈發聲啞了,帶著點兒鼻音似乎要哭。

「阿蠻犯了錯,求小姐懲罰教導。」

沈稚一顆心都軟了。想著隻要他沒一時淘氣把母親合意院的瓦給掀了……餘下的犯點兒什麼錯都能饒他。

蹲身扌莫扌莫那軟軟的短發,掌心毛茸茸的觸感有幾分酥癢刺手,「阿蠻究竟做什麼啦?說來聽聽。」

小少年見她心情還好,反倒更不敢說了。隻拿一雙眼睛飛瞟旁邊的婢女秋兒。

秋兒一愣, 忍不住有點想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阿蠻護衛, 平時大喇喇在院子裡耍刀劍、登房頂玩兒, 竟也有這樣的時候?

見沈稚也看她,秋兒硬著頭皮上前,將上午的事一五一十講了。既已驚動了夫人給沈媛請醫女、派小轎, 這事無論如何也得有個交代,畢竟是正經小姐在汀荷院裡受了傷,那青紫也是明擺著的。

阿蠻隻在夫人麵前過了明路,老太太尚不知情。若是叫沈媛鬧到老太太的佛堂前,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秋兒便做主,將沈稚養著的一條無毒無牙、僅有小臂長的小青蛇奉給沈媛過目。說是小蛇兒頑皮,自己爬出竹籃玩耍,許是尾巴卷起了石塊兒砸到三小姐。

那蛇名喚碧影靈珠,本就以速度迅疾著稱。它遊出來快如一道碧影,真的無意間帶起石子也是極有可能的。

阿蠻眼見要把小姐的愛寵送過去,當時便不同意。秋兒好說歹說才勸下來的。隻是他從那時起便悶悶不樂,自顧自跪去院角等沈稚回來處置了。誰勸也不聽。

當然,也沒幾個人真敢勸他。

沈稚聞言微皺了眉。阿蠻雖低頭,卻一直偷偷瞄她的神色。

不料小姐開口第一句便是,「怎麼竟跪了那許久?傷著膝蓋怎麼辦?起來我瞧瞧。」

阿蠻整個人如同被注入一股靈泉般,瞬間靈活生動起來,「小姐放心,阿蠻結實著呢,跪不壞。」話雖如此,仍是乖乖聽話起身,挽起褲腿讓她過目。

小丫鬟們扭頭偷樂,紛紛避了出去。沈稚看了一眼卻不由得心疼蹙眉,囑咐人給他拿藥酒來擦。阿蠻此時仍心虛得很,乖乖抱著腿坐在石凳上,低頭給自己揉藥酒。一聲不吭。

淡淡的藥味充斥著小院。

秋兒瞧這架勢,不禁暗中感慨拿小蛇換他實是做對了。小姐對這獸奴真是沒說的,寵到心坎兒裡去了。

「為什麼動手傷人?」沈稚耐心問他。

阿蠻提起此事仍是憤憤,「那丫頭嘴不老實,欠些教訓。」

沈稚沉了臉,「我瞧是你欠些教訓。你口中『那丫頭』是我的庶姐,她行三、我行四,你叫她『丫頭』,卻是將我置於何地?」

阿蠻立即驚慌,也顧不上揉著的藥了,放腿鬆手直接從石凳滑到地上穩當當跪好,「阿蠻知錯了,再不敢亂說!阿蠻沒有不敬小姐的意思啊……求您罰我吧!」

沈稚瞧他受驚小動物般的模樣,心中有氣卻又偏偏覺得可愛得緊。既然舍不得處置,便隻能嚇唬了事,「該怎麼罰你,才記得住?」

沈稚板起臉來連雅樂齋的油滑管事都唬得住,更勿論初來乍到的小獸奴。

「阿蠻聽憑小姐責打。」那伏首低眉的樣子,看起來虔誠溫馴極了。

秋兒上前勸道,「小姐,今日三小姐說話確實過分些。她不僅汙蔑阿蠻是混進來的匪人,言辭中還提及了小姐!阿蠻護衛氣不過才打斷她說話的,並非不敬庶小姐。求小姐開恩寬恕他一次吧。阿蠻護衛認錯之心極誠…」她指了指院角,「跪了一下午,都沒動地方呢。」

沈稚望了一眼阿蠻,瞧他蔫頭耷腦的懊喪樣子,似乎後悔極了。和秋兒對了個眼色,主仆倆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欺負小少年不敢抬頭望她們眼色。「真的知錯?我看未必。隻怕是瞧見碧影靈珠賠去了人家院子,才知道反省吧?」

秋兒連忙接口,「小姐明鑒,阿蠻護衛必定是真的知道錯了,下回不敢胡亂出手傷人。餵,你別傻跪著呀,快求求小姐饒了你。」

小少年伏首悶聲,「阿蠻求小姐責罰。」

沈稚不由樂了,搖搖頭,故意沉聲,「去取我的金鞭來,我親自抽他一頓長長教訓。」

秋兒驚訝無聲「啊」了一下,也不敢遲疑,進內室去取沈稚的冰魄金絲軟鞭。

沈稚是將門出身,雖然養在深閨但也有三樣練慣的秘密兵器。一是玉簪峨眉刺,比尋常的峨眉刺要短小精致些,中間沒有環,平素可佩在發中,便如尋常簪子一般,等閒人都看不出來是件兵器。二便是這條金絲軟鞭,比普通鞭子更長更柔軟,因此對手腕靈活、力量的要求也更高。

因沈稚年齡小、習練的時日尚短,紅袖姑姑不許她出師前使用,以免遭行家暗笑。

第三樣倒是要求不高,是隨身的梨針暗器。隻要撥動機括,便會疾射出十三根細如牛毛的淬毒梨花針,見血封喉。此針劇毒且防不勝防,唯一缺點便是隻能殺傷近身的一人。作用比起防身,更像是為了在緊急時刻自盡避辱,是穆王府女眷的秘傳之器。

因此除了母親和表姐,無人知道這隨身的小小胭脂碧玉盒竟是一等凶器。

此刻秋兒已去書房取金鞭了,沈稚卻在想著如何遞個梯子給這小少年順勢下來,別真傻呆呆等挨打,好歹求她一求。不然怎麼鬆口饒他?

「你用的什麼東西傷人?」

「瓦上小石子。」阿蠻問一答一,絲毫沒有替自己辯解求饒的意思。

「下手重嗎?」

「不重,是巧勁。」阿蠻見沈稚神色似乎不快,急忙補充道,「小姐寬心,那骨頭不會折斷,外表也僅是青紫而已,保管什麼也診不出!傷都藏在骨表的碎小裂縫裡,將養十幾日便能好了,隻是會痛些。」

沈稚聞言卻驚駭不已。她原以為阿蠻隻是一時沖動意氣,萬萬沒料到他竟在出手的一瞬便都想好了。 「阿蠻,你告訴我,為什麼下這樣黑手?」

小少年本有幾分委屈的鼻音,又默默忍回去,語意冷冽,「誰教她對小姐出言不遜。」

沈稚一時沉靜無言。這小少年學任何東西都快得驚人,幾乎過目不忘,從來不用她教兩次。如此的過人天資、靈透聰慧更是她生平僅見。偏偏又一派天真赤誠,那股鋒銳的寒芒狠厲似乎是與生俱來,從不知遮掩。

便如同一柄稀世的絕品寶劍,剛剛從爐火中淬煉而成,霜鋒閃耀十裡而出恨不得世人皆知。卻既沒有沉厚的劍鞘保護,也不知收斂鋒芒藏拙自守。

這樣的良才美質,偏偏讓她收入囊中。倘若教養磨合得好,便如寶劍歸鞘,一日劍鋒所指必然銳不可當。但若調/教得不好,任他放縱性子決絕銳利下去,恐怕終將傷人傷己。

沈稚輕聲嘆息,「阿蠻,中原有句話,叫過剛易折。你這性子且得磨一磨,不能什麼人惹你不快了、都一粒石子下去砸裂腿骨了事。」

阿蠻在她久久沉默時心都揪緊了,此時聲音中帶些急切與哀求,「小姐莫生氣,阿蠻一時糊塗了才忘記她是您姐姐。之前小姐沒聽見,她背後議論起小姐不懷好意,言辭還累及小姐清譽……」

沈稚打斷他的辯解,「關節不在此處。我問你,倘若今日說話冒犯的不是沈媛,你待如何?」

阿蠻一怔,老老實實答道,「那石子便不是落在腿上,而是砸進她口中了!誰敢背後議論小姐,不敲落十幾顆牙齒怎能了事?」

沈稚倒吸一口涼氣,「不論對方是何人?」

「不論何人。」小少年眉目間傲氣一閃而過,「便有甚麼後果,阿蠻一力承擔便是。」

沈稚見他那認真的小模樣,就忍不住伸手,想揉一把頭頂短毛,「可今天替你去『承擔』了的,便是一條不會說話的小蛇呀。」

阿蠻怔住。

沈稚終究沒控製住,到底伸手在他頭頂揉了一把,「傻阿蠻,明日開始,你隨我一起讀書罷。我親自教你道理。」

小少年的心情幾經大起大落,此時驟然聽聞這樣的好消息,竟有些難以置信。「小姐您……真的親自教我?」

沈稚微笑點頭。

金棕的眼眸裡乍然綻出驚喜的亮光。

便在此時,秋兒已取了冰魄金絲軟鞭來,遲疑地遞了去。沈稚嘆息一聲接過來,長鞭拎在手中,通體冰透一般的瑩潤雪白寒芒凜冽,上麵纏著沉甸甸的金絲,看起來威勢駭人得很。

小少年望一眼那鞭子,便調整呼吸變換了姿勢。隻見他默默把跪著的雙膝向兩邊分得極開,僅剩膝蓋和足尖落地,臀部坐在足跟上,身體跪得挺拔而伸展,脖頸纖長。雙手同時交疊向上,彎到背後去,手肘緊緊貼著耳側。

如此一來,不僅脆弱的頭臉脖頸,月匈膛、肋下、月要腹,便連皮肉最細嫩的手臂和大腿內側也通通毫無保護地袒露在長鞭之下。

小少年擺好姿勢後便乖覺地咬緊下唇、坦然閉上雙目。

溫馴地等待領受重責。

沈稚手都顫了。

心中的震動和憤怒猶如驚濤駭浪。他怎麼會這些……

阿蠻才多大啊?雅樂齋的那些人簡直是畜生,竟如此毒打他!

*

紅袖遠途歸來,一進門便見到這樣的奇景。

一向受寵的小獸奴阿蠻正狼狽又虔誠跪在地上,擺出承受重責的姿勢,眉目間坦然又馴順。

而手持長鞭的自家小姐反而如遭重創,手腕發抖不說,眼圈兒都紅了。

「他們…這樣打過你?」沈稚聲息中壓著金石之音,顯然已經心疼憤怒到了極處,「誰、乾、的?告訴我名字。」

阿蠻茫然睜眼,「無人這樣打過我。」

「那你如何……」

紅袖看明白了大致,笑著走過來解釋,「小姐誤會了,這不是中原的規矩,是凶夷部落的。」

漠北大致分成十二部,之間分分合合。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就導致為爭奪肥沃豐美之地總是打來殺去,吞並、分裂循環不止。各部族之間,極少有有不死不休的局麵。首領一死,基本就會吞並投降。

於是部落間就流傳了一個野蠻的傳統——新首領吞並部落,老首領基本必殺,但他手下的驍勇悍將卻可以受降不死。但這些人哪個不在戰爭中捏著幾條人命?有亂些的甚至還殺過新首領的兒子!

這些驍勇之士新首領不舍得殺,卻又得服眾。於是便當眾狠狠鞭笞他們。

悍狼想要融入狼群,必伏倒在地,袒露柔軟的肚腹要害給狼王,以示臣服無害。這些異部落的降將們也是如此,在儀式上虔誠溫馴地袒露周身要害,任由新首領笞打得鮮血淋漓。

隻要態度馴服讓首領滿意,儀式結束後,便視同已經血洗了所有仇恨,既往不咎。

紅袖解釋完,笑著補充一句,「凶夷部落的規矩便是如此,部落首領便是整個部落的絕對權威,其餘眾人雖也分三六九等,但在首領麵前通通都是奴隸。因此這鞭笞重責的儀式既是寬宥,也意味著對首領主人地位的認可,承認主人對其的生殺之權。」

沈稚聽得入了神,「原來如此。」又低頭望向眼前的凶夷少年,「你之前,也曾經歷過這個儀式?」

阿蠻輕笑一聲。不知為何,他此刻雖是馴順的跪地,但周身氣場卻讓人覺得他才是那個受降的狼王。金棕眸中盡是不屑的傲然之色,「這世間除了小姐,旁人豈配做我的主人?」

秋兒膽小,竟被不知名的氣場駭得不由自主向後退微撤一步。紅袖也麵色有異,隱隱似有所感。唯有沈稚不覺任何異常,看阿蠻那桀驁的小模樣越發覺得招人喜歡。讓她想起自己飼養的猛禽或野獸……

順手用鞭柄挑起小少年的下巴,「如此說來,若我此刻用這鞭子狠狠抽你一頓,你便乖乖受著了?」

阿蠻本不覺得如何,此時被小姐挑著下巴,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竟忽然心神一顫,後知後覺間猛然意識到中原和漠北巨大的習慣差異,自己此時的樣子隻怕處處都是不妥當!可情勢如此,他此刻也隻能維持著這個姿態,一種羞窘到酥麻的熱意順著足尖雙腿月要腹一路向上……直蔓延到脖頸麵頰都紅透了。

之前的桀驁不馴通通消失,金棕眸光中閃著一點兒可憐的濕氣。一時被恥感逼迫得狠了,竟答不出話來。

沈稚鞭柄微微使勁兒,「問你話呢。」

隻一個眼神而已。阿蠻便羞窘得恨不得鑽地逃走,直想把膝蓋合攏,將手肘放下或將雙臂拿回身前……卻因小姐已聽了這習俗而不敢擅專,恐惹人誤會。此時進退不得,又被逼問,隻能頂著一張燒得快冒煙的臉,輕輕點頭,「嗯。」

見沈稚似乎麵有不虞,連忙顫聲補充,「小姐教訓,阿蠻一律恭領。」

沈稚逗弄夠了小獸奴,隻覺得心滿意足。這乖巧惹人疼的模樣,誰能狠心舍得真的打他?可小少年已經再次咬唇閉目,似在等待了。

這回騎虎難下的反而成了沈稚。

幸而紅袖更知她的心意,笑著解圍,「方才小姐是不是命廚房送了東西?我剛剛進門時,瞧見大廚房的婆子候在院外。」

沈稚暗暗鬆了口氣,給紅袖回了個默契眼色。語氣卻依舊沉靜,「唔,確是如此。」

「阿蠻睜眼。」沈稚淡淡說道,「今日本該重重罰你,長個教訓。可……」

對上他那雙不知所措的眸子,沈稚忽然有點說不下去,實在不忍心繼續欺負這又凶又乖的小少年了。她無奈軟了語氣,自暴自棄道,「好吧,我承認,阿蠻確實很招人疼。你家小姐心疼你,即便不為了給你嘗嘗這發物的蟹子,也舍不得真揍你啦。還不起來?」

隨著沈稚的話,小少年眸中的驚慌之色漸漸被驚喜的神采取代,嘴角怎麼也忍不住向上翹去……氣得沈稚在他眉心輕點,「那也不許恃寵而驕。」

「嗯!」小獸奴歡快地重重答應,「阿蠻謹記。」

沈稚無奈向前伸手,小少年驚訝吸著氣輕輕拉住,當然不肯借她的力,足尖輕點地便靈活起身。見沈稚麵上盡是縱容神色,忍了又忍還是問道,「小姐,『恃寵而驕』是什麼意思啊?」

紅袖撐不住笑了,用蠻語給他解釋。

阿蠻聽得臉又紅了紅。偏偏止不住歡欣雀躍,不一會兒又湊上前去,「小姐,小姐,『發物的蟹子』又是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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