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猶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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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斷斷續續下了兩天, 傍晚才勉強放晴。石蕪院中壓抑而寂靜,隻有秋蟬偶爾鳴叫兩聲。

平素裡護衛們練功的小演武場裡,此時立著個枷籠。枷籠高而狹, 僅容一人站立, 無法坐臥休息。

事實上,無論誰站立其中都是無法休息的——此枷籠是凶夷人專為刑虐折磨犯人而製,供人站立之處並非平地, 而是一塊踏板。內含機關,踏板所承之力越重,夾在腿骨和膝彎處的枷鎖越收緊。

成年男子倘若不借外力而直接站在上麵,力道之重就能將腿骨生生枷斷。

即便是雙手握持著上麵欄杆借力,分擔體重, 下麵的踏板也是受力即收,腿骨痛而不斷, 十分煎熬精神。時間久了,人的耐力有限, 雙臂疲乏到了極處,自然越發力弱,腿枷就會隨之收越收越緊——

骨裂之刑不過遲早而已。

明知道最終結果是怎樣的,可當人身處其中時,豈會本能地掙紮權衡——是上身堅持用力,漫長地苛責著肩膀手臂, 還是稍微休息一會, 雙腳分擔體重, 忍受腿骨被枷的劇痛……

總有一處要受磋磨。受刑時間越久,越難以抉擇。

凶夷人以此刑逼供,一般再硬的硬骨頭也熬不過十五六個時辰。

阿蠻已經站在枷籠裡足足兩天了。

更可悲的是, 他的小姐沒有仁慈到給他一根可供握持的欄杆,而是讓人用極重的牛筋將他雙腕捆牢,吊起來。這樣的角度雙臂更難使力。

更毋論他進籠之前雙肩剛剛脫臼過,受足了折磨還在腫傷著。

*

蕊雪輕手輕腳進了石蕪院,值守的護衛們看見她時各個眼睛都發亮,紛紛急切地詢問,「可是郡主有新令了?」

蕊雪難堪的搖搖頭。

眾人失望極了。一個個目光不忍地看向枷籠裡。有個年輕守衛終於忍不住,啞聲求道,「他就快撐不住了啊!蕊雪姑娘,能否拜托您,和小姐求求情吧。」

「怎麼可能沒求過……」蕊雪也紅了眼圈兒,「沒有用的。他…阿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

孫豐愁眉不展,重重嘆息,「始終沒開口。」

「小姐隻吩咐我們審問阿蠻護衛。可這……他既沒有具體的過失,也沒有相關的證物,我們連他具體犯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如何審問呢。」

蕊雪蹙眉,輕聲問,「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和他單獨說幾句話?」

年輕護衛瞪大眼睛,遲疑道,「這不合規矩吧……」

孫豐狠狠瞪他一眼,低聲說道,「也好。那就拜托蕊雪姑娘了。」

「此事非同尋常。小姐沒有細說,阿蠻護衛也三緘其口。這案子便無法繼續。你再勸勸他,實情該當如何便是如何,哪有奴仆和主子哽著的道理!他若一直不開口……枷籠無情,是熬不過的。哪怕是,」他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哪怕喊聲冤屈呢。我們也好有個由頭為他向上稟報啊。」

蕊雪咬著嘴唇,連連點頭。

孫豐長嘆一聲轉過身去,背了背手。

蕊雪心細如發,立即留神到他指的方向竟是個牛皮行軍壺。

她咬咬牙,硬著頭皮將水壺拎了,朝枷籠走去。

護衛們紛紛隻裝沒看見,實則都豎著耳朵凝神細聽。

「阿蠻…」蕊雪看清他的瞬間幾乎要哭。

凶夷護衛麵色慘淡,鬢發旁還掛著大顆冷汗。他疲憊地閉著雙目,猶如睡著了一般。

平時持劍瀟灑的雙臂此刻高高吊起,沾灰的武袍上盡是鞭笞的傷痕。他手臂隱隱顫抖,膝蓋以下都鎖在沉厚的木枷裡,看不清模樣。

那木枷的機關原本就是他自己親手打磨的。摻雜著對那叛奴深深的憎惡與仇恨。不僅力道極強,裡麵還暗藏十幾支參差而堅硬的小木刺,此刻一個個都陷進膝腿的肌肉裡。踏板稍有受力,便會重重地枷緊,帶來錐心裂骨之痛。

阿蠻頭發散亂,汗濕重衣。嘴唇因極度的缺水而乾裂,腳踝上的血跡更是觸目驚心。

她抖著手將水壺遞到他口邊,「阿蠻,你醒醒……」

凶夷護衛其實一直都清醒著。方才蕊雪進來時他便聽見了,期盼地張開眼睛遠遠望她。後來卻失望至極——她不是奉了小姐的吩咐來的。他慢慢闔眼,掩藏住心中的失落與酸楚。

*

蕊雪小心翼翼試圖餵水,但阿蠻不但沒張口,反而側臉躲開了。

「阿蠻?」蕊雪焦急地小聲叫他。

凶夷護衛無奈睜眼,他的嗓子啞到乾枯,開口都艱難,幾乎一字一頓。眼睛卻牢牢盯著那壺水,有幾分渴盼,又硬忍著偏過頭去。

「小姐有命,禁我三日的…食、水。」

蕊雪呆怔怔的望著他嘴唇上的乾裂。心中一酸,他流了那麼多的血和汗啊。「所以,你整整兩日,都滴水未進嗎?」

蕊雪話中已帶兩分哭腔,「可這天上…明明下足了兩日雨水啊!」

阿蠻閉目,竟笑了笑。

蕊雪不忍地扭過頭去。

片刻後她站起來握住籠柱,聲音急促,「阿蠻,你撐住啊,別放棄!我…旁人求情都無用,我去找檸香姐姐想辦法!她就快出閣遠嫁了,小姐最近很舍不得她,幾乎有求必應。我去求求她幫忙!」

阿蠻緩緩搖頭。「不要為難檸香。她是忠仆,不會違拗小姐心意的。你也回去吧。」

蕊雪聽他啞澀的嗓音,心中極是難過。「那你怎麼辦?要不然……」她極輕聲說,「你就招供了吧。小姐待你一向優容,說不定罰完就心軟饒過你了。總好過現在這樣……」

阿蠻苦笑,「我無罪可招。」

「什麼?」蕊雪大喜過望,「你沒做錯事?那、那為什麼強嘴不肯說呢!你說一聲冤枉,我馬上讓孫豐他們給你報啊!汀荷院上下都憂心你呢……」

阿蠻眸光晦暗。

他沉默了許久。「不必了。我……」

「不冤屈。」

*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小姐看他的冰冷眼神。和她的那句話——

「拓跋臨羌,你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我若如你一般前塵盡忘……」

前塵盡忘!

前塵!

仿佛一道驚雷炸響在他的心府。

難道那些夢中的「預知」,根本就不是什麼預知?

而是已經發生過的往事。

那些屬於小姐和阿羌的故事和羈絆,也從來不是在「未來」,而是屬於「過去」。

那個背叛了她的,讓她想起來就戒備忌憚的,那個害她常常承受心疾之痛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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