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驚變(2 / 2)
橘綠湊過來細瞧,「羊城?」
「正是。」沈稚眯著眼睛,透過輿圖,似能看見戰場廝殺血戰的場景。
「報——」門外傳來粗糲的嗓音,「邊關八百裡加急奏報!勉州反了,耶律方金改道,大軍直奔羊城去了……」
沈稚倏然起身,桃花眼中光芒微亮,「傳召各屬臣文武官員,去議事殿。」
*
崇和十一年初冬,耶律方金羊城大潰敗。
大兇部落的鐵蹄尚未踏進燕雲腹地,便在羊城外遭遇不滅天火。
戍城、衛城乃是拱衛羊城的兩座邊關小城,與羊城成掎角之勢,不論來敵如何進犯,都能互相馳援。這兩座小城不過守軍各一千,在漠北鐵蹄下原本不值一提。熟料就在戍、衛二城忽然爆發天火,城池炸裂、人崩馬碎,慘狀不足細述。
漠北凶夷人本就極信奉神靈祖先,這幾日不知怎的,漠北草原上忽然如風般傳起流言——大兇部落首領耶律方金乃是弒人魔轉世,天性暴虐嗜殺。為引族人自相殘殺,不惜以「重建漠北王庭」為借口蠱惑人心。
如今見南朝有機可趁、他就放棄統一草原,大軍南下殺伐人命便是鐵證!
耶律方金已經惹怒了祖先,降下天火神罰!
神諭之下,執迷不悟者將會徹底迷失在惡魔之淵,永遠沉淪於獄火之中……
這流言風一樣刮遍草原,耶律方金雷霆暴怒。然而他的噩夢並未結束——在他一心征伐南朝時,漠北已經悄然變天了。
蒼月部落異軍突起。
曾經那個被他四處追殺、猶如黑暗中老鼠一般的小少年,他長大了。
拓跋臨羌身負王庭血脈,輪回匕首重見天日之時,始終活在耶律方金殺戮陰影之下的凶夷人,紛紛找到了心之歸處。
拓跋臨羌勢如破竹,先後吞並了九個部落。並提前進行聖祭——他重啟了祖先祭壇,當輪回匕首的璀璨光芒再次在寒夜中閃耀時,凶夷勇士們皆跪地拜服。
餘下未歸順的部落望風而降。
除了遠在南朝境內的大兇部落。
首領耶律方金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這時機太巧了。南朝內戰、勉州造反、謀士們諫他改道、羊城天火降世、漠北流言漫天、輪回匕首忽然現世……一環扣著一環。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張大網將他死死罩住。如今大兇部落人心思變,部下們剛剛經歷了天火和慘敗,本就驚疑不定,畏戰怕死。如今又忽然失去了漠北的根基——哪裡還有人願意繼續效忠於他。紛紛想著如何投誠那位漠北新王了!
是的,拓跋臨羌已經在聖祭上宣布漠北一統,自稱凶夷王。
甚至給他下了一封王諭——命他即可歸順,便不再追究大兇部族人們追隨弒人魔的殺戮之過。
耶律方金仰天長笑,大嘆三聲「天要亡我」,引頸自戮。
謀士們苦勸不得,隻好為他收屍。其中一人抹著眼淚說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大兇部落麼?緣何那位拓跋臨羌如此可怖……能征善戰處比起首領猶有過之,這便也罷了。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生來便對每個部落了如指掌,不該如此啊……」
話音未落,已然身首異處。
一位黑衣凶夷人擦著劍上殘血,神色冷冷,「妄議王上者,死。」
*
「小姐當真如此說的?」漠北新王此刻劍眉微蹙,冷峻的麵容上似乎有幾分無措,「為什麼?」
「具體些奴婢也不知。」雪珠兒垂著頭,喪氣道,「隻是郡主交待了,你如今事忙,想來抽身不易。不必屢次往返,耗時耗力的。倘若…倘若她真有什麼事找你,或你有什麼事找她,傳些書信也是無礙的。」
拓跋臨羌久久不語。
殿中寂靜得落針可聞。
雪珠硬著頭皮道,「若沒事,奴婢就先回了。……對了,郡主還交代,從前與王上盟定的、關於關州與漠北通商之事……郡主心意未改。若王上也有此意的話,不妨遣使來關州商議。」
見他神色一動,雪珠白著臉低頭,又強調了一句「遣使」。
抬頭見他心神受創的樣子,雪珠麵色不忍,悄悄退下了。
身後隱隱傳來一句垂問,「她…還好嗎?」
雪珠腳步一停,「回王上,郡主一切安好。自從雙蠱相消後,郡主身骨比從前強健了許多呢。」
「兆嘉玉如何處置的?」
雪珠愣怔一瞬,「如王上所預料,從前勉州叛亂果然與耶律方金有關,郡主查到兆嘉玉曾秘密遣使去漠北,同耶律方金商定裡應外合,兩麵夾擊北境軍。隻是……他並不知道那位謀士是郡主送去的。到頭來裡應外合、兩麵夾擊的反成了耶律方金。大兇部落潰敗後,兆嘉玉自知大勢已去,便自盡了。」
拓跋臨羌眼眸一肅,「自盡?不是送歸燕陽王處置?」
雪珠愣了愣,「對啊。」
熟料他周身氣勢一變,頃刻間猶如雷暴陰雲籠罩殿上,壓迫感十足。他冷聲道,「這不是小姐的作風。長平郡主究竟如何了!如今府中主事之人是誰?緣何不讓我回去見她。」
雪珠撐不住這怒意,跪地伏首,「王上見諒,郡主不讓說。」
「說!」
轟然一聲,掌力生生震碎金石廊柱。
巨大的回音震得婢女一顫,不自覺瑟瑟發抖,「回王上,是…是小姐的意思啊。」
拓跋臨羌走下殿來,步伐威儀沉穩,戰靴就停在婢女眼前。她絕望地閉眼,心道橘綠姐姐騙人,他哪裡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小婢女一著急,便帶著哭腔說出了實話,「王上,小姐體內的蠱毒發作了。之前所謂雙蠱相消,不過是引出了王上體內那隻蠱而已,並未徹底治好郡主。如今束雲道長正在全力救治,府中上下將消息藏得極嚴實,不曾泄露半分……隻是不曾想、不曾想王上竟然敏銳至此……」
「小姐怎樣了?」他聲音低沉、微微顫抖,似乎藏了極深的恐懼。
雪珠搖搖頭,「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小姐醒時會親自主事,昏沉時便交代內事問橘綠姐姐,外事由議事殿左右相商定……因此,兆嘉玉才有機會自盡的。」
「不讓我回去……這件事是誰的主意?」
雪珠咬著嘴唇,看著他目光微微不忍,「是小姐自己的主意。」
「為什麼?」
「小姐說…有些事情想通了,便…不想再見你了。」
雪珠說完這句話,遲遲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