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威脅(2 / 2)
阿蠻手臂都在發抖——他的目力、耳力都太好,明明已經感覺到了,卻仍是難以置信地顫顫伸出手去,輕輕搭在她腕間脈上……
一絲波動也無。
轟——
他耳中似乎聽見一聲嗡鳴巨響,剎那間天地倒懸、日月崩塌。
熟悉的錐心刺骨之痛瞬間襲來。
拓跋臨羌幾乎站不穩,一把扶住床柱。然而他的力道早已失了分寸,竟「哢」地一聲脆響,將那雕花的花梨床柱生生捏斷裂了。
「阿蠻!你冷靜。」紅袖喚他。
他根本就冷靜不了,回身一把拎住老郎中的襟領,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幾乎將人生生拎起,那聲音啞澀而艱難,「徐老先生,您本是南國禦醫之首。為何治不好小姐的病?」
異族人金棕的眼眸陰狠冷厲,如同什麼瘋魔野獸。
「咳…咳…」
「快放開!」沈瑞急忙將徐老先生搶了下來,看著阿蠻恨聲不已,「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我妹妹何至於非要徹底解了那蠱!如今她生死不知,你還敢謀害救命的郎中?」
徐老先生的弟子們紛紛圍了上去,順氣拍背,服用丸藥。
凶夷人僵在原處。
——徹底解了蠱。
那一瞬間,他似乎想明白了許多。又似乎什麼也想不懂。
雪珠的解釋言猶在耳——
「小姐說,有些事情想明白了,便不想再見你了。」
他左手死死攥成拳,狠狠捂住心口。深邃的眸光目不轉睛,一直一直盯住沉睡的她,可眼中卻似乎什麼也看不見——
目之所及,盡是漫無邊際的,熟悉的刺目血色。
與前世無數次酩酊大醉時,夢見她身死時簡直一模一樣。
他一時竟分不清此刻是回憶還是現實。
橘綠忽然一聲驚呼,「小姐!」
她扌莫著脈搏,「剛才她動了一下,啊,又跳了。」
紅袖連忙過去,仔細探脈,又緩緩搖頭,「方才亦是如此。偶爾還會有一瞬、兩瞬脈息,但……」
徐老先生緩過氣來,「凡是能用的法子,老夫都已用過。郡主顱頂要穴已下過針,半個時辰內,萬萬不能再行針術了。老夫還是那句話,郡主能不能醒轉過來,端看她自己的意念,能不能掙回命來罷了。」
凶夷人絕處逢生,猛然睜眼抬眸,「她還能醒來?」
紅袖輕聲解釋,「郡主並非已經長眠。是…是之前為了除蠱,假死藥用得太過,此刻半隻腳踏過鬼門關……但郡主吉人天相,又心有掛礙……定然、定然是能醒過來的!」
阿蠻一顆心本已沉淪到深淵,此刻忽然又注滿血液,砰砰跳動起來。
他剛要垂問,紅袖忽然訝然,「又有一絲脈息了!」她猛然抬眸去看床榻邊的阿蠻,明白過來。神色堅定道,「其他人都退出去吧,小姐解蠱既是為了阿蠻……阿蠻,你留下。」
「方才徐老先生所言你也聽到了,你記住…」她低聲囑咐,「一定想法子,一定要讓她自己想要醒回來才行。」
沈瑞起初執意不肯離開,卻被紅袖幾乎強行拽走了,「小姐之前沒同你交代麼?你還不知她的心意?」
縱使真的醒不過來,最後時刻,她心中定然也是希望阿蠻陪在身邊的。
能說幾句知心話也好。
很快,寢殿內之前還亂糟糟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她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氣息。
阿蠻再也忍不住,顫抖的手慢慢握住她的,涼得讓人心驚心疼。
他低沉的嗓音微微哽咽,「小姐……」
*
「小姐,你不想見我,可阿蠻還是回來了。」
「你怎麼那樣傻呢?什麼事都藏在心中,苦著自己。」
「兩年前也是。你發現我就是你那叛奴阿羌,小姐那時有多難過?你卻沒忍心殺我。生生煎熬得自己病了一場……多笨啊。你那時候若直接殺了阿蠻,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之患了……」
「這次亦然。小姐想通了,不想再見我,你賜我一杯毒酒便是。小姐親手餵我,阿蠻絕不推辭。」
「小姐一心隻想徹底斷絕了關係。其實……你是舍不得殺我,是不是?」
「小姐,你的心太軟了…」
「或者是…小姐一直都知道?你知道阿羌愛你。阿羌愛了你足足兩輩子……所以,你偏要這樣折磨我?」
「若是如此……小姐未免太過心狠啦。」
他低沉笑著,淚水不自覺靜靜流下,滴在她的手邊。
阿蠻本已絕望了,此刻卻忽然察覺到微弱的氣息。巨大的驚喜之下,仍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他要仔細再查時,那微弱的氣息又一次消失了。
心如同扔進油鍋裡烹著,凶夷人無數次將內息匯入她的身體,然而……雙生蠱已解,再無一絲牽連反應。
他從月匈腔裡發出一聲悲戚的哀聲。如此悲慟之下,再強韌的心髒也有些撐不住了。
但——
仍不願放棄。
也舍不得放棄。
阿蠻摟緊了她,在耳旁低聲說道,「小姐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拓跋臨羌,你的生死仇人,如假包換。」
「你醒過來,換我去死,行不行?」
「不行也沒關係……你敢死的話,我凶夷十萬鐵騎踏平你的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