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佛像（2 / 2）
「我不知道。」黃春鳳痛得直吸冷氣，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像是一團灰突突的漿糊，「我，我感覺五髒六腑都要融化了……」
黃春鳳的感覺確實沒錯。
孟瑤根本不敢用力觸碰現在的黃春鳳。
她像是一個儲滿水的柔軟水袋，五髒六腑看起來已經化成軟趴趴的一團水，被名為皮膚的外殼包裹著。多餘的□□從她的五官七竅裡流出來，整個人看起來恐怖極了。
黃春鳳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孟瑤，但這簡直就是徒勞。
因為她的雙眼已不再是黑白分明。
黑白紅三種顏色混做一堆疊在眼中，致使她的眼睛看起來像是一個混髒了色的調色盤。
她仿佛在被世界消化，單薄的靈力正在被逐步分解，化為最原始的養分。
短暫的恐慌之後，孟瑤瞬間意識到如果再不行動，黃春鳳就將在無盡折磨的痛苦中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但孟瑤並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隻能嘗試著將靈力通過已經彎折斷裂的經脈注入黃春鳳的體內。但眼前的少女簡直像一個漏氣的氣球，投入進去的所有靈力就仿佛是石子沉入大海，根本於事無補。
黃春鳳無意識的捏緊孟瑤的手指去汲取溫暖。
黃春鳳的手指冰涼無比，像是一個柔軟的橡膠泥人。液化的肌肉骨骼被單薄的皮膚包裹著，在力量的作用下緊繃起來，孟瑤甚至都擔心下一刻她的皮膚會不會不堪重負破裂開來，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痛苦的嗬氣聲從她的喉管裡擠出來，孟瑤湊上去才勉強聽清她絕望的語句，「我是不是快死了？」
孟瑤的雙眸沉了沉，將手輕輕的搭在她凹凸不平鼓鼓囊囊的肩膀上，「不會的。」
也許是因為源源不斷的靈力像流水一樣注入，黃春鳳覺得自己精神了許多。她艱難的抽動了一下自己麵具一般的嘴角，「不要浪費靈力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黃春鳳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靈力已經不受控製，紛紛揚揚的飄散到脈管之外。
自己已經不行了。
她艱難地將手從孟瑤掌中抽了出來。脆弱不堪的皮膚像是一張單薄到透明的生宣，轉瞬就破裂開來。
沒有想象中的血腥，隻有大量的靈力沖破重重束縛瘋狂的外泄。像是一個裝滿螢火蟲的玻璃罐子突然破了，飄飄灑灑的光點彌漫開來，散落著點亮了一小方天地。
身體仿佛被掏空了一樣，輕飄飄的不屬於自己。
黃春鳳的眼神煥散著，艱難的轉動著頭去尋找孟瑤所在的方向。
「九……九黎壺快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即將消亡的原因，黃春鳳如今的五感極其敏銳。
她能聽到嗡鳴的號角碎裂的聲音。
半空中的太陽像是被狂風吹散的煤油燈，掙紮著閃爍了幾下後就徹底熄滅。
光明如此短暫，隻是微微亮了一會兒，世界徹底墮入黑暗混沌。
九黎壺最後的一絲靈氣伴隨著號角破碎的聲音徹底消散，而原本就是由純粹靈力構成的黃春鳳等人自然也無法活在魔氣構成的世界，會跟著九黎壺一起消亡。
事到如今，向來膽小的黃春鳳卻突然看開了。
自己本就是已死之人，已然迷迷糊糊背離天道在九黎壺中苟且了這麼多時間。心中唯一的痛大約就是沒能見上父母最後一麵。
倒是孟瑤
她固執的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去推孟瑤，聲音已經微弱成含糊的低喃，「別管我了，你快走……你一定要出去，一定。」
***
諸方神器之間互有關聯。
擁有禦神台的孟瑤比誰都更清楚現如今自己所處的狀況。
就在剛才，禦神台就萬分沮喪的告訴她：九黎壺的神識已經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再也無法探測到。
自此之後世間再無上古十方神器之一的九黎壺，但它的軀殼並沒有改變，於是它就會淪為任由妖獸肆意馳騁的魔獸樂園。
失去最後一絲靈氣鎮壓，孟瑤隻能眼睜睜的看到魔氣從地底蔓延上來，肆意橫生。它們拖著長長的尾巴在高空來回盤旋，仿佛是最後的勝利者在孟瑤的眼前瘋狂叫囂。
孟瑤最終也沒能敵得過殘酷的命運。
黃春鳳在孟瑤絕望的注視下化為點點熒光飛上天際，這微弱的光點最終被滿天紛飛的要收吞食殆盡，什麼都沒有留存下來。
孟瑤的手上隻散落下點點滑膩的綠色苔蘚，就像是沾染了滿手的鮮血一樣讓她作嘔。
***
孟瑤終究沒能像黃春鳳的夢想的一樣順利逃脫出去。
不知何時，大佛的入口已經關閉。無盡的魔氣在上空盤旋，像是一道密布的防線，又像是來回巡邏的哨兵。
將四周散落的靈力吞噬後，它們顯然還處於飢餓的狀態。那不夠塞牙縫的靈力簡直就像是開胃前菜一樣，將心中嗜血的飢餓感勾誘出來。
它們就像在草原上空盤旋的禿鷲，四處尋找著遺落的美食。
而縮在角落的孟瑤，無疑是它們眼中難得的美餐。
高空中盤旋的魔氣像蛇一樣纏繞在鐵鏈上，盡量疏散著身體懸掛下來接近孟瑤。它們像是尋戲一樣掠過孟瑤的發絲和皮膚，仿佛在逗弄鐵籠中無助的白鼠。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它們與外麵那些魔獸不同，它們沒有實體，即便是修仙之人也難以殺滅。
唯一殺滅它們的方法就是使用大量的靈力。
但眼前這樣單薄的一個小女娃，區區的金丹修為，又怎麼可能一下子滅殺了這滿室妖魔呢？
被長劍斬斷的魔氣會很快重新黏連在一起，像一條條永遠砍不斷的毒蛇，在遊走中尋找著下一次進攻的機會。
但是相對的。
孟瑤這個人本身也讓這些魔氣頭疼到四下亂竄。
眼前的女子是一個活生生的正常人，她與那些沒有真實軀殼的清風派弟子完全不同。那層實實在在的皮肉雖然單薄，卻很好的保護了孟瑤。
它們的每一次攻擊隻能帶走孟瑤身體中的部分靈氣，卻難以將她一次性擊倒。
它們盡了最大的努力，拚命攻擊孟瑤皮開肉綻的破潰之處。
卻發現了更神奇的事情。
孟瑤滴落的鮮血毫無阻礙的切割過它們的身體，空氣中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那條不幸中招的魔氣像是被滴了鹽的蚯蚓在半空中瘋狂的扭動，隨後徹底消散。
眼前這個女子的鮮血竟然能扼殺魔氣？！
孟瑤也十分驚異的看著眼前的場景，思維一下子被拉回許久之前。
當年在夢河峽穀，她也是憑借著自己的鮮血生生擊退了諸多魔氣纏繞的藤蔓。
原本還瘋狂叫囂的魔氣這下發了蔫，像是看到了什麼妖怪似的，齊刷刷往後退。
但它們仍舊不願放棄這塊唾手可得的午餐。它們隻能包繞在孟瑤的身側尋找突破口。
氣氛一時焦灼起來。
孟瑤卻在不住的掐算時間。
她的時間太過寶貴，根本不能和眼前這些魔氣耗費。
孟瑤的鮮血確實擁有扼殺魔氣的效果，但這隻是相對的。
眼前滿目遍及的都是紛飛的黑霧，即便是耗乾了這一身鮮血也於事無補。隻要這些魔氣願意自損八百，前赴後繼的不斷攻擊，最後倒下的一定是孟瑤。
所以她必須趁著這些魔氣沒想明白，對自己尚且懼怕的時候快些尋找破器的辦法。
她的目光在空洞的大佛之中來回逡巡，思前想後，這一尊大佛中最詭異地方還是中間那個小小的平台。
自己必須返回去仔細看一下。
孟瑤將手指割破，鮮紅的血珠轉瞬就滴落下來，四周的魔氣猛地退縮。她抬手就像是舉著一張救命符，一邊威脅，一邊小心翼翼的禦劍來到平台之上。
那一尊鬼魅的銅像仍舊是原本的樣子。
十二隻纖細的鬼爪向外延伸，像是四散的乾枯枝椏。
孟瑤順著它指的一個方向望去，隻能見到光滑的銅壁之上竟隱隱約約有一粒暗紅色的光點。
原先銅像之中隱約有外麵投射進來的微光，再加上孟瑤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顧裴之的魔丹之上，這一抹暗紅完全被孟瑤忽略了。但現如今進入全黑的境地之後，這抹紅色很快就被孟瑤注意到了。
「那是什麼？」
孟瑤禦劍想要靠近，卻在半路緊急剎了車。那顆緋紅的圓珠邊盤踞著一條極其粗壯的魔爪，隱匿於黑暗之中若隱若現。
與它相比，四周那些縮在角角落落不敢前進的魔氣簡直就像是初生的娃娃，脆弱的不堪一擊。
感應到孟瑤的靠近，那隻粗壯的魔爪逐漸纏繞起來，連帶著那顆暗紅色的圓球也緩緩的移動著。
孟瑤這才發現，這顆圓球原來正是鑲嵌在這魔爪的一端。一道細細的裂紋浮現在圓石的正中間，讓它看起來仿若一顆紅寶石製成的眼睛。
孟瑤壯著膽子靠近，越是臨近身邊就越能感受到沉重的魔氣從其間散發出來。
這魔氣雖然沒有顧裴之的魔丹那般稠厚的如同泥淖，但卻也讓孟瑤呼吸一窒。與身邊那些盤旋的小囉囉顯然不是一個量級的。
同樣，相比於其他魔氣對自己的恐懼，眼前的魔物顯然擁有百萬分的自信。它不閃不避，甚至對孟瑤的靠近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又或者說是侵略性。
它像是一條被激怒的眼鏡王蛇高高昂起頭顱，與孟瑤對峙著。孟瑤鮮血對它明明是有傷害的，但是它卻並不畏懼，任由鮮血侵蝕它純黑的軀體。
孟瑤很快知道了它自信的原因。
與剛才的魔氣沾血即亡不同，眼前的魔物在受到傷害後會自我恢復。巨大的缺口在幾個瞬息之間由新的魔氣填補，轉眼恢復如初。
孟瑤不敢托大，默默退回到平台之上。
而順著那尊詭異的佛像所指望去，十二個方向有十二顆七彩的珠子，像琉璃一樣鑲嵌在光滑的銅壁上。
同樣，每一顆珠子也就代表了一根粗壯的魔爪。
它們互相之間仿佛擁有感應，紛紛盤繞起來，十二顆琉璃彩珠明明滅滅，仿佛十二隻眼睛在注視這場中央的少女。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去考試啦～考完以後見啦！比心！
腳下是一個巨大的空洞, 越過水幕的孟瑤死死地扒著巨佛的邊沿，又濕又粘的碎發像海藻一樣散落在眼前，遮擋了大部分的視線。
稠厚的魔氣從其中蔓延出來，有如泥漿，將孟瑤層層疊疊的包裹著。
從某些角度看，孟瑤到底是修仙的底子，魔氣無孔不入，將她的七竅都封堵著，似乎要將眼前的仙家弟子活活的悶死在魔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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