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般若篇（1 / 2）
當時，百名取發現了百名鴻，她知道自己的白霧會輕易奪走他的生命，便小心地把它收回靈脈。收回去的一瞬間，傾盆大雨立刻再度澆到她的身上。
她知道自己魔化了。
但踩死無辜的蟲子的路人也不是故意的，路人甚至發現不了這隻小小的蟲子。它太小太弱了，根本不值得路人去特意針對它, 可路人依舊輕易奪走了蟲子的生命。
對於蒼生來說，他們就是蟲子，而百名取就是這個路人。無愛者就連魔化，都裹挾著毀滅萬物的煞氣。即使當時她還那麼弱小，即使她並不想毀滅什麼。
他也知道她魔化了。
這是修真版「阿茲海默症」, 而且後果更嚴重。魔化一旦發生, 這個人就絕對沒救了, 她往後無論做什麼，都是在一步步步入深淵。
三年前的那場大雨中, 百名鴻找到了百名取。
她身邊的花壇中的鮮花全部枯萎發黑, 路過的蝸牛變成灰燼, 一切生命都在她的身邊迅速衰亡，甚至連地麵都變成了沙土, 花壇上的瓷磚呈現出發黃龜裂至脫落的狀態。
所有生物都極力遠離這個恐怖的煞星，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被她奪走生命。
那時候, 小姑娘就像隻被丟棄的木偶，孤獨地抱著自己蹲在路邊。她靈脈中濃鬱的靈氣散在空氣中，如白霧一般，雨水進入這片白霧後發出像是掉入了滾燙的油鍋中「呲——」的聲音，隨後消失不見。
而這白霧中, 一縷黑色的煙霧如蛇一般，在霧中遊動。
魔化後的人, 嚴格意義上已經不能算作人了，他們會在魔化的過程中慢慢喪失自我意識……直至人格湮滅, 成為不知來處、不知歸途、永遠無法停止欲望的魔物。
她不是故意的。
而後她被百名鴻帶回去，再到回到父母家裡，這中間其實隔了不短的時間。百名鴻用自己研製的藥劑配合心理治療，硬是把她的魔化進度維持在了8%不再增加。
在這段時間，百名鴻利用心理暗示對她的記憶進行了小幅度刪改，讓她的精神狀態始終保持穩定。
她抬頭看著他，兩人沒有說話，隻有眼神穿過雨簾，在沉默中完成了簡短但直達靈魂深處的交流。
百名取空洞眼眸在見到他的一瞬間有了神采，其中有期盼，有戒備，有悲傷，有恐懼。百名鴻的眼眸依舊如寒夜朗星，並沒有因她的魔化而發生改變。他無聲地接受著她所有情緒，即使他的內心也在顫抖。
但那並不是畏懼和厭惡，而是心痛。
百名鴻給出了自己的結果。他在她頭頂撐開屏障，阻擋落在她身上的雨水，然後說：「起來，跟我回去。」
這才是這段記憶的完整版。
這段記憶對於百名取而言很模糊。因為當時的她發現自己魔化，處於極度恐慌混亂的狀態，有許多細節都記不清。
他絕口不提百名取魔化的事，父親問起來就說在指導她修煉，百名取也盡力配合他的治療。
百名取知道自己完了，但百名鴻選擇讓她活下去，而她也已經不想死了。
她為什麼要為別人的錯誤買單？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憑什麼要她死？！
百名鴻一邊因為她的配合放心，一邊又為她的未來擔憂。魔化是無法逆轉的過程，一旦發生就無法停止……從魔化的那一刻開始，百名取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她。
嚴格意義上，她已經是另一種生物了。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盒子裡泄露出毀滅的力量。為了自己的私心，他罔顧蒼生的性命，將真相死死隱瞞。
他是天才，所以他能承擔隱瞞的後果。他以一己之力將魔盒關閉，但他知道，總有一日，魔盒會再次打開。
三年後的現在，百名鴻再度感受到那時的她所散發的毀滅的氣息。他知道她一定和當年一樣，受到了嚴重的刺激，而刺激的源頭……
他的目光刺向般若和堀川。
般若那個瘋瘋癲癲的樣子，能刺激到她的可能性不大。百名鴻把視線鎖定堀川身上。
而正好這時，堀川以又驚慌又後悔的表情看向他，臉色蒼白，「對不起，我·······對不起，我知道了主人的秘密。」
百名鴻的拳頭捏緊了又鬆開，他的內心真實升起了殺意：「……」
他問：「是般若告訴你的？
但堀川明顯不想在是誰說的這件事上糾纏，他的聲音在顫抖：「我以為她生氣了……所有才沒敢看她。但是，我似乎想錯了……」
百名鴻深吸了好幾口氣。
如果不是為了阿取，他能把他抓過來暴打一頓！
這可是他保護了這麼久，即使失去未來也要保護的妹妹啊！
知道嗎，他的犧牲在剛剛一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可他又知道，堀川沒有錯，他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了。
……沒有辦法了……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才能把這個潘多拉的魔盒再次合上。
尤其是現在懸在他們頭上的還有邪神這個威脅，在原本就危險的前提下，加重了毀滅的砝碼。
他也差點絕望了。
可他是哥哥，如果連他都放棄了，妹妹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他必須找到能夠再次穩定她情緒的東西。就像小的時候，他哄她開心一樣。
什麼都好，一盞燈，一本漫畫，一隻寵物，哪怕是始作俑者般若和堀川國廣！！
他不能殺般若。
為了阿取，他還不能殺他！！！
還有堀川國廣……
百名鴻的聲音很冷：「你知道她是無愛者了。」
堀川湛藍的眼睛蒙上了陰鬱的色彩，像陰雨中的天空：「是。」
「你知道無愛者代表什麼？」
「是。」
「你怕她嗎？」
「……我怕她誤會我，甚過怕她的身份。」少年付喪神垂下眼睫，「其實在這之前，我猜想過很多次，關於她的事。你們的家族處處針對她，但一個大家族做這麼沒風度的事，在最開始一定有一個理由，但我從沒想過她是……」
「怕，當然是怕的。可我認識的主人，不是古卷上的歷史，是活生生的人……咳！」
說完這麼長一段話，他臉上顯露出痛苦的神色，臉色比起先前更蒼白了，嘴角開始溢血，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
百名鴻隻冷漠地看著，問：「那麼，你要怎麼做？」
「怎麼做……」少年付喪神眼中的陰鬱褪去。
他想起百名取離去前的表情，意識到自己不能乾站在這裡懺悔，因為她聽不到。他立刻激動地說：「我要解釋清楚！我要——咳咳咳！！！」少年情緒激動地扶著牆壁就要追上去，但他重傷的身體不允許他這麼做。
「咳咳咳！呃……」他的身體開始掉落黑色的灰燼，那是曾經在獅子王身上出現過的灰燼。隨著灰燼出現，他更虛弱了，沒就幾步就咳得肝腸寸斷，血吐了一地，多虧長穀部把他撐住，他才沒有臉著地撲街。
他這個覺悟，確實比大多數人都高。但百名鴻並不欣慰。
他的妹妹還在魔化，隻有她的魔化再次暫停，他才能好好欣慰。因此他隻是冷冷地點頭道：「記住你說的話。」
「不過現在你該治傷，現在的你，恐怕走不到她麵前。」
說完這話，他和長穀部交代了幾句，便大步離開。
他離開後，堀川虛弱地對長穀部說：「現在你也知道了。」
「……」長穀部以沉默回應。
聽了這麼久，他算是知道主公14%的魔化值是怎麼上來的了，主廚恨不得一板磚拍死這個不爭氣的家夥。鑒於堀川人已經重傷，長穀部不可能真的給他一板磚，讓他去見上帝……但這不代表他原諒他了！
長穀部完全不想理他。
當然，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沒空理他。
百名鴻不想殺般若，卻並不代表他們真的可以丟下他不管。
果然，百名鴻走了沒多久，般若的癲狂狀態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忽然停止了。
般若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安靜了下來，而另一顆屬於噬神的頭問道：「那麼，現在你滿意了嗎？」
般若：「……」
噬神：「看來沒有。你真是個貪心的可憐蟲，什麼都想要，卻什麼都得不到。」
般若：「……」
他無話可說。其實在百名取離開後，般若的情緒就已經穩定了下來，他隻是以瘋癲來逃避現實而已。他的心就像一隻倒空了水的水瓶，裡麵已經空了。
般若的眼睛看向遠方，仿佛在凝視自己逝去的愛人。
他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愛她還是恨她了，但這不重要了。因為他要死了，這跨越千年、無休無止的執念終於到了終結的時刻。
般若：「我們的製約，已經達成了條件，你已經可以吞噬我了。我再貪心，對你也沒有意義。」
噬神：「的確。」
長穀部見勢不對，連忙把重傷的堀川交給剛剛趕到的藥研。三人沉默且短暫地交換了眼神，各自展開行動。藥研把堀川帶到安全的地方，用特效藥為他治傷。
這邊，長穀部獨自一人走了出來。他來到怪物麵前，仰頭問：「般若，你要去哪裡？」
噬神俯視這名弱小的付喪神，冰冷地提醒他：「他已經背叛了你們的主人。」
「我知道。」長穀部表情憂鬱，「但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般若的嘴角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