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般若篇(1 / 2)
因此……他還剩一個方式……可以逃避。
但這樣一來, 他就違背了【她】的心願。
現實可以是幻境,幻境也可以是現實, 但在你眼前的永遠是「真實」。真實就是——你永遠無法回到現實, 也永遠無法得到虛幻的幸福,你永遠無法麻痹自己,你必須痛苦地活著。你沒有資格逃避,這就是你的報應!
的確是……報應。
……可是已經走到盡頭的生命, 真的值得堅守嗎?
而終極之所以是終極,便是因為這是個徹底的哲學問題,無法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可以從科學角度來解答。
般若答不出這個終極問題。
命運。該死的命運。
它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讓你痛苦至極, 又永遠無法擺脫。
或許沒人能答得出來,所有被命運擺布的人都曾以為自己掌控了命運。
他天真地以為逃到了這裡, 命運就能放過他。他自暴自棄, 以為自己隻要一無所有,命運就無法再從他手裡奪走什麼。可命運又用事實告訴他:你還可以失去更多。
這是一個哲學的終極問題。
而現在, 它用響亮到囂張的聲音對於他說:別騙自己了, 你就是想逃避!你以為逃到這裡就能得到幸福了嗎?別做夢了!
但鬼麵很想讓他活下去。
這隻鬼麵有著白胡子,神態像長者,是當初【她】從外麵帶回來的。雖然能力和其他鬼麵一樣,但並不是由他親手製作。
或許黃泉路上,他還能和百名取做個伴。
就在般若腦海裡閃過自殺這個念頭時, 跟著他最久的那隻鬼麵,用自己的角輕輕撞了撞他。
般若低頭看它,隻見它用頭頂的鬼角勾著他的衣袖,把他往白霧那裡拉。
他曾為她挑戰命運,又為她臣服命運,即使到了現在,他已然將她的願望視為等同於命運的詛咒,可他……依然不願意違背她。
……可還是那句話: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未來就是過去,過去就是未來,在無盡的輪回中,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她。可他甚至看不到她,也就是說,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念想了。
它麵對般若死灰般的眼神,急得圍著他打轉,然後更用力地把他往白霧那裡拉。
般若伸手捧住鬼麵的兩側臉頰,說:「你想讓我活下去嗎?」
鬼麵在他手裡連連點頭。
般若無力地笑了笑:「好吧,我會努力……活的久一點。畢竟……是你們的願望。」
並不是,這麼說實在太狡猾了,他在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其他人,掩蓋自己心中還存在一絲想活下去的念頭的事實。
因為……在般若心裡,百名取被他害死了,他活著的每一刻都是罪惡,他應該去地獄裡陪她。
可般若畢竟是自私的般若,即使萬念俱灰,他的感情還是會優先為自己讓步。
如果真的徹底絕望,他確實會跟著她一起走。但他還存在一絲想活下去的念頭,因為鑒心川ai明確地告訴了他幻術沒有問題,也沒有人動手腳。
既然幻術本身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或許是他自己。就像元夕結一樣。
他無法原諒自己的卑劣,卻也無法放棄心裡那點微弱的希望。就這樣,他被鬼麵拉著走到白霧麵前。
白霧佇立在溪邊,明明什麼都看不到,般若卻莫名有種她的目光正穿過白霧凝視著他的錯覺。
——仿佛和從前一樣,用安靜的目光審視他的罪惡。
般若短暫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看向白霧。
這次他冷靜了下來,並借著月光看清了:這並不是白霧。
如果把這個幻術世界比作一張畫紙,他們是畫上的人。那麼起初的般若以為她是被一種類似修正液的東西蓋住了,但仔細觀察下來,般若又覺得比起修正液,她的存在更像是被什麼東西強行擦除了。
隻有不存在,才會什麼都觸碰不到。
到底是什麼東西擦除了她?
懷著這樣的疑問,般若緊緊地盯著白霧,等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過了一會兒,白霧經過漫長的卡頓後有了動作。但它直接穿過了他,走到他記憶中的位置,然後再度陷入了漫長的卡頓。
般若眼中的光芒冷寂了下來,他沉默著加速時間,前往下一段記憶尋找答案。
他來到了一間坐落在山穀間的木質小屋前。
巨大的紫藤樹遮蔽在小屋上空,投下一片清涼的暗影,蝴蝶穿梭在花間,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他推開木門。
伏案前的白霧端坐著,那朦朧的一團,隻能大約看出來它在寫東西。
般若看向鋪在案上的卷軸,發現那正是他當初扔到河裡,最後又被他自己打撈回來的那張卷軸。
上麵是她當時書寫的關於他日後的計劃。包括如何幫助他擺脫過去的陰影、如何讓他改邪歸正、如何讓他與人類正常地平視彼此、教會他如何正常的情感表達……
因為這個,當初的般若還對她避之不及,覺得她腦子有大病,居然還真的製定計劃來救贖他。
其實直到現在,般若也覺得不可置信——這個世界居然有這樣的人。
她的善良不是隻停留在表麵上,也不是那種聖母式隻會給人精神救贖的慈悲,而是身體力行地貫徹到每一個行動,讓他的手真實地去接觸光明。而她也確實有這樣的力量,去實現她的善良。
對於般若,她的存在是人間理想,甚至妄想……完美到做夢都夢不出這樣的人。
……或許也正是因為太完美,他才留不住她……
他矮著身子跪坐在她案前,長長的金發鋪在卷軸上,對她說:「你看看我,我就在這裡。」
……但是白霧無法回應他的聲音。
般若問:「為什麼我們明明就在這裡,卻看不到彼此呢?」
幻術送給了他一個美麗的噩夢,他該醒了,可是他依然不甘心,他還想再見到她。他的手虛虛地觸扌莫白霧的臉頰位置,眷戀地撫扌莫著。
然後他擦了擦眼淚。起身,出門,加速時間,來到下一段記憶。
他裹挾著一身寒露身披月色歸來,看到坐在橋護欄上的白霧。白霧幾乎與月色融為一體,看起來像是什麼詭異的幽靈。
但在真實的過去裡,她在這裡坐了一夜,等他回來。
般若再次加速時間,來到下一段記憶。
再下一段。
再下一段。
……直到他回到了最初的村莊。
他看著高掛在天空的明月,這才終於確認了一個事實: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他的記憶中有關於她的影像,全部被擦除了。
老村長依然在那裡等著他,兩人依然做了交易,但這次般若在臨走前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老人與那隻老者鬼麵對上了視線。
兩者的視線隻短暫地接觸了一瞬,很快就各自分開,所以般若僅僅是有些疑惑,很快就拋到腦後。
般若再次來到了溪邊,再次遇到化為白霧的她。
時間繼續流動,般若不斷地在記憶中跳躍,然後再次回到最初。
後來,他都不記得自己循環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