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幸福的人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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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快點來嗎?我現在不敢出去,對麵馬路好像有個奇怪的男人一直在看著我!」

「你別怕!我馬上過來!電話不要掛,保持通話狀態。」我一邊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她,一邊交代她掛上電話確保我隨時能看見她的情況。隨後我的運動機能似乎得到激活一般,從臥室衣櫃裡胡亂抓起背心及短褲穿到身上,踏著家居拖鞋就飛奔出門。時值深夜,空閒的電梯正好停在15樓的中間樓層等待著我。我進入電梯後迫不及待地按下關門鍵。17、163、2、1,電梯門打開,我隨即開啟了疾跑模式。從樓棟的大堂穿過,沿著蜿蜒的花園道路奔跑起來。夜晚的小區花園裡十分寧靜,有如一幅靜態的園林畫作,偶爾有吹過的風擾動花草,才能讓人意識到這是現實。我顧不上享受這靜謐的園林夜景,繼續一邊緊盯著視頻通話裡的小如,一邊瘋狂地奔跑前行。在即將到達小區大門之際,一個有垂肩中短發的女人與我擦肩而過。

小芸!那個消失的女生。我的腦細胞似乎也因為我此時的高速運動狀態而急速運轉。不過,我沒有停下奔跑,隻是稍微轉頭看了看女生的背影,遺憾的是她並沒有轉過頭來,我無法看清她的麵孔。顧不上解決有關於小芸的疑雲,我跑出了小區後即刻左轉,罔顧斑馬線上行人通行燈依然是紅色的情況下,我迅捷地通過了斑馬線。來到最後的直線沖刺階段,我已經可以肉眼看見體育商店的大致位置了,僅是因為近視的原因無法確認具體坐標。奇怪的是,這一側沿街的商店全部黑燈瞎火,小如的店也不例外。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視頻通話,此時已經是一片漆黑。

「小如,你還在嗎?」我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氣喘籲籲地對著手機呼喊。

「在的,我擔心他會走過來,所以我把燈關了,門也從裡麵反鎖上了。我現在躲在收銀台底下。」小如用緊張的語氣回應道。

「那就好。我快到了。等我。」聽到她的聲音繼續從手機裡傳出,我緊繃的心髒得到了些許放鬆。

終於,我跑到了體育用品店門前。停下後的我俯下身子,一邊大口地喘氣,一邊掃視對麵馬路的景象。除了一家仍然亮著燈的便利店,街道上空無一人。

「你到了嗎?」或許是看見視頻畫麵停止了高頻的運動,小如嘗試和我確認。

「我到了,對麵沒人,你可以出來了。」我繼續喘著粗氣地回應道。

背後傳來了開鎖的聲音,我同步轉身,從門內出來的小如直接飛撲向我,緊緊地抱著我,接著她便放聲痛哭。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我一時手足無措,隻能愣在原地,任她從我身上索取些許安全的慰籍。

「沒事了,估計他已經走了。」我有意降低了說話的音量,盡量用一種溫柔的聲音去安慰她。

我很理解這種孤立無援的恐懼感。小時,我們家有過一段較為貧苦的經歷。那年我八歲,正在上二年級。我們全家租住在一間帶小閣樓的臨街小店。日常母親經營小店幫補家用,順帶照顧我與弟弟,彼時甯子還沒有出生。父親則做起了服裝批發的買賣,經常奔走於廣州、東莞及深圳三座城市之間,偶爾才會回來。小店內有一處樓梯,通往上層的小閣樓。小閣樓大概是一米二左右的高度,也就是那種人無法站立,隻能坐著或者爬行的高度。閣樓大概是個長四米,寬三米的長方形空間,由木板加建在店麵的頂端而成。因此,當人在閣樓上移動時,木板總會發出「吱吱」的聲音。閣樓中間還有一塊用於分隔空間的木板,將狹窄的閣樓一分為二。我和弟弟睡一側,父母則睡在另外一側,兩側的中間有一個能允許單人爬行通過的通道。父母的那一側有兩扇窗戶,通過窗戶可以看見小店門前的狀況。由於我們這一側是樓梯進出口,所以父母在他們睡的一側,放置了一小張書桌,寬度隻能供一個小孩在上麵寫作業。因為爭奪書桌控製權,我和弟弟還爆發過幾次激烈的打鬥。小店門前放著一張桌球台,本地村民很喜歡來這裡打球,這是小店主要的經營收入渠道。小店對麵是一個小工地,將要建成的是一棟6層的農民房,業主是村裡的本地人。那會兒工程剛剛在挖地基的階段,有一個施工隊就住在工地旁。每天都有來自五湖四海的農民工在下班後來我們家買點辣榨菜,然後混著白飯一起吃。飯後他們經常會三五成群地坐在小店門前的座椅閒聊,談論的內容基本上都是故鄉情況及家裡的小孩。他們極少如本地村民那般花錢買其它物品或者打桌球,一群很簡約樸素的叔叔們。小店旁邊是一間發廊,那個年代的發廊和現今的理發店相去甚遠,並不是一個單純理發的地方。透過發廊玻璃門往裡看,經常可以看見沙發上坐著五、六個身材曼妙、妝容妖艷的女子,隻有一個看上去像理發師的年輕小弟。發廊的老板是個猥瑣的中年男人,臉上經常掛著一副令人惡心的笑臉。聽發廊那個經常過來打桌球的理發店小弟說,沙發上的女子中,有一位年紀稍大一些的妖嬈女子,是老板的老婆。母親經常警告我和弟弟,不允許過去發廊那邊玩耍。哪怕我們要剪頭發,母親也習慣帶我們到較遠處的「」5元理發店「。發廊裡的姐姐們似乎白天很少出現,通常是我們晚飯過後,她們才陸續到來。她們經常會過來我們的店裡買飲料和零食,還時不時喜歡逗樂我與弟弟。有時她們還會在買完東西後,狠狠地在我臉上留下一個帶紅唇的親口勿。每每這時,母親的臉上總是會皺起眉頭。看見母親的皺眉模樣,她們似乎覺得更有趣了,於是在下一次過來買東西時繼續如法炮製。恰逢周末,第二天不用上學的夜晚,我和弟弟總會趁沒人打球的間隙切磋桌球,這時就會看見有很多村裡的「本地人」大叔偷偷扌莫扌莫地進到發廊裡。那時我還納悶為什麼他們都喜歡這麼晚才來剪頭發,直至長大後才知曉其中端倪。在這樣魚龍混雜的環境裡成長,讓我在小小的年紀裡就接觸到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事物,以至於我在同齡人中永遠會顯得更加成熟,也不知道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童真」這兩個字,似乎從來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

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次在小店門前親眼目睹的仇殺。有一晚,我和弟弟正在切磋台球。突然發現有兩個全身上下滿布血跡的男人正在朝我們沖過來,一群手持砍刀的人在他們的身後窮追不舍。母親急忙拉起我和弟弟躲進店裡,還交待我們趕緊回閣樓睡覺,說完她迅速將小店的卷簾閘門放下。我和弟弟隻能不明所以地回到閣樓。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們還是來到了窗戶邊,看見了發生在桌球台旁的血腥一幕。一群刀手不斷地揮舞著手中的砍刀砍向早已傷痕累累的兩人,兩人拿起桌球棍企圖阻擋,桌球棍沒幾下便被砍斷了。直至他們無力反抗被砍倒在地上,刀手們才停止了砍殺的舉動。看到此幕,我和弟弟都驚恐不已。刀手群中為首的人大聲呼喊讓母親開門,我的心嗓子瞬間提到了喉嚨處。我擔心他們傷害母親,但我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才可以拯救她。那種無能為力的孤立感讓我瞬間大哭起來。聽見了我的哭聲後,為首的刀手抬眼看了看我,然後十分淡然地說了句,「不用怕小朋友,我隻是想賠錢給你們。」母親打開了卷簾閘門,雖然從我的角度無法看到她此刻的模樣,但我想她應該和我們一樣驚恐不已。為首的人拿出了一張百元大鈔遞給母親,他說這個錢是給損壞桌球棍和弄髒地麵的賠償,另外他讓母親拿一箱飲料出來給他們。母親說要給他們找零錢,為首的人擺了擺手,表示不需要。就這樣,一群剛砍完人的刀手,圍著倒在血泊中的兩人喝起了飲料。為首的人繼續對著兩具如屍體般的「血人」念念有詞地在說著什麼,絲毫沒有那種「乾壞事後趕緊逃跑」的緊迫感。飲料喝完後,他們才緩緩起身離開。母親讓我們馬上回到閣樓的另外一側,不要再往窗戶外看。我不知道那一晚,躺在地上的兩人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桌球台旁的血跡在隨後是如何消失的。我隻知道那一晚,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命運「賦予」我的無能為力,第一次明白到身處這個社會中的孤立無援。就和小如今晚感受到的一樣。

「現在沒事了,有我在。」陷入回憶許久的我,突然想起用言語安慰正在哭泣的她。雙手也自然地環抱著她,右手輕輕地拍打撫扌莫著她的背部,一陣淡淡的頭發香味傳入了我的嗅覺中樞。也許此刻我想安慰的不僅僅是她,還有曾經那個年幼的我。

「我用完滅火器後就開始收拾殘局了。收拾的時候我就看見他一直在對麵。平時這裡兩邊都是商鋪,一般這個時間點就很少有人會在這裡逗留。一開始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我收拾完,想將垃圾倒到門外的垃圾桶時,我發現那個人竟然還在那裡!而且和最開始的動作一樣,一直在看著我。我隻能趕緊進店裡,把燈關上,讓他看不見我。」她帶著哭腔對細細說來。

「會不會就是有個人湊巧站在那裡發呆,然後你想多了?」我嘗試猜想當時馬路對麵這個人存在的原因。

「我關上燈後,繼續透過玻璃看過去,發現他」她似乎要先緩緩一下,接著說道,「他竟然拉開自已的褲鏈,對著我的方向一邊笑一邊做那個事。」

我沒想到在如今的深圳,竟然還有如此明目張膽的變態狂,上一次我遇見類似的現象還隻是在地鐵裡的偷拍男。不過此刻我也想起了自已在臥室裡偷窺別人家的行為,內心湧起一陣尷尬,不知道我這樣算不算是「五十步笑百步」。展露於外的人性僅是冰山一角,通常都是陽光可見的;但深藏於內的人性才是冰山的大部根基,陰暗且深不可測。

「或許他隻是在尋求一種快感,而不一定會有膽量對你做什麼。對了,你怎麼沒想到報警?」一路風塵仆仆趕來的我,這時才想起其實方才應該第一時間報警才對。

「當時我內心很害怕,想到你要過來,所以隻顧著給你發消息讓你快點來。」她的身體依然在輕微發抖,但抖動的頻率已經比最開始時有所緩和。

過了一會兒,我們好像突然醒覺我們的關係還不至於去開展如此長時間的「親密接觸」,兩人不約而同地鬆開了緊抱的雙手。

「還去吃宵夜嗎?」我略帶戲謔地想轉移話題,讓她盡快平復緊張恐慌的情緒。

「我回家煮個麵吃就好了,總感覺繼續在外麵又會碰到他。」她仍然心有餘悸地說道。

「對了,你怎麼不給家人也打個電話,感覺讓他們來接你會更好。」聽到她提起「家」,我下意識地想到或許家人的到來,會讓她感覺更加安全。

「如果他們能來就好了。」她眼神中閃過一絲哀愁的神色。

「他們去旅遊了?」我在猜測她說這句話的原因。

「他們不在了,我家隻有我一個人。」她繼續說明道。

「不在了?」我沒有聽明白她指的具體含義是什麼。

「特殊時期時感染去世了,兩個人都是。」淚水再一次充盈她的雙眼。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我一時想不出安慰的話語,隻能由衷地表示歉意。

「沒事,已經過去幾年了,人生嘛,就是人來人往,無論這些來往的人,你是愛或是不愛。」她意味深長地說道,與此同時,一顆碩大的淚珠從她的左眼落下。

「陽光抑鬱症就是那時開始的?」我開始認真地想起她先前和我說過的話。

「是的。在他們走之後,我經歷了一段非常難熬的時光。有一天我在家中偶然看回小時的相冊,突然有一種要奮發的感覺,我不能讓父母在天之靈看著我日漸憔悴的樣子。我開始嘗試努力投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麵麵,我將他們留下的錢用來開了這家體育用品店。他們都是體育迷,爸爸在高中的時候還是足球校隊的,媽媽也是田徑短跑的好手。遺憾我沒有遺傳到他們的優秀基因,從小體育方麵都比較差勁兒。而開這家體育用品店,就像和他們建立起了一個情感紐帶,讓他們知道我會一直想念他們。除了開店之外,我還積極利用其它時間去做有意義的事,希望忙碌可以分散自已的注意力。因為我是心理學專業畢業的,所以我的大學導師就介紹我去到一家精神病院裡麵去做義工。義工的工作內容主要是為病友們組織各種院內的活動,偶爾也會有機會陪同醫生一起與病人進行心理交流。而我有抑鬱症這件事,也是在病院工作期間,被同事醫生偶然發現的。」

我想起列夫·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裡寫的開篇句:「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小時很羨慕獨生子女的家庭,總感覺他們除了快樂,沒有其它需要經歷的不良感受。然而相較於痛失雙親後孤苦伶仃的小如,若然有日我的父母百年歸老了,我依然有弟弟和甯子,不至於獨身一人。這樣看來,任何一種人生,都不是完美的。看著小如傷心的麵容,容易與人共情的我也不禁感到悲傷。與此同時,我對眼前看似羸弱的她也心生敬意。如果換作是我來經歷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我不一定如她這樣積極樂觀;更甚者,或許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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