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到了軍營裡開始烹羊宰牛、鼓樂喧天的時候,時間已悄然滑至歲末的除夕夜。
軍營裡的兵卒們圍著篝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說說笑笑中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節日的熱鬧氣氛沖淡了離家的愁緒與邊境的苦寒,無論是小卒還是將領,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的笑容。
帶著酒肉犒勞完三軍將士後,府君等官員則恭敬邀請禹王及幾位主將們,紆尊去府衙共度佳節。禹王等人遂應邀前去。
此時府衙宴會廳堂裡已經是張燈結彩,筵席大擺,等貴客們一落座,眾窈窕舞姬們就端著酒壺娉婷而來,跪坐在貴客身旁低眉順眼的倒酒。
酒酣耳熱,歌舞升平,這裡便是另外一番熱鬧。
與各處熱鬧不相同的是,時文修所在小廂房裡的寂靜。
她如今的身份尷尬,大概是旁人也有所顧忌,所以軍營的篝火宴也沒人請她參與。她也有自知之明,因而他們開始烹羊宰牛的熱鬧起來時候,就悄然的回了院子,不會不識趣的硬摻和進他們的喜慶中。
失落是有一些的罷,不過隻要不多想,其實倒也還好。
拋開紛雜的情緒,她提了水桶打算去膳房燒些熱水,好用來洗漱。在路經那黑暗寂靜的正屋時,她下意識的攥緊水桶提手,不由自主的趕緊走快了些。
待終於燒好了熱水,她提了一桶往回走的時候,剛一出了膳房們,就冷不丁見到那正屋的燈不知何時亮了。而那魯首領正忙忙碌碌的指揮著一乾人,端著一盤盤的菜餚從外頭進院,所去方向卻不是主子爺所在的正屋,而是,她如今所住的小廂房。
心咚的下猛跳了下。她手上的力道一下子不穩,桶裡冒著氣的熱水嘩啦聲響,差點濺出來灑在她腳麵上。
魯澤遠遠瞧見,驚了下,忙讓人趕緊過去幫她提著。
時文修回過神來,就緊握了握雙手,強自笑著上前。
「魯首領。」
魯澤上下掃她一眼,見她大概是沒被燙著,方沒好氣道:「日後你需要做什麼事,就吩咐下人去辦,別再自己瞎搗鼓了。這黑布隆冬的你去燒熱水,也不怕給自己燙著。」
「這點小事不用的,我自己可以做。以後乾活的時候,我會多注意些的。」她說著,眼神就往那些端菜的下人那瞄了瞄,欲言又止,「魯首領,他們這是……」
「哦,主子爺吩咐的,想著你大概還沒用飯,就特意讓人另外做了些菜,著令我給你送過來。」
原來是這般。她緊繃的心弦鬆緩了些,有些感激道:「謝謝主子爺的恩典,望魯首領替我轉達謝意,感謝主子爺的賞賜,我真的感激非常,沒齒難忘。」
魯澤沒應,隻往她臉上看過一眼,方道:「感激之類的話,還是留你親自跟主子爺說罷。」
時文修一怔,隨即略帶緊張的扭頭看了眼正屋方向。
「主子爺,回來了?」
「尚沒。」
魯澤看她麵上瞬息鬆緩下來的神情,腦中不由想起,剛在筵席上,主子爺沒有推拒舞姬倒滿的那杯鹿血酒,直接麵不改色端起喝盡的畫麵。
不自在咳了聲,他繼續道:「主子爺讓我跟你傳句話,讓你今個晚上莫早睡,等著主子爺回來。」
在她剎那僵怔在了原處時,他又額外的提醒了句:「主子爺大概子時左右回來。」
說完,也不再管她如何反應,就直接帶人離開了。
夜半時分,筵席散盡,府君由人攙扶著,醉的東倒西歪的出來恭送貴客們離開。
直待一乾貴客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曖昧的夜色裡,府君方撐著下人的胳膊站直了身,臉上沒了醉醺醺的模樣,眼神也轉為清明。
管家小聲在旁道:「剛貴客們都攬著舞姬走了,唯獨禹王爺沒帶。」
府君捋著下頜胡須:「本官還沒醉的糊塗,自然看的清楚。」
管家就笑笑,又提議:「那趕明個,奴才將禹王爺院裡那人的吃穿用度,再提個層次?」
「務必都是上好的。」府君沉吟,「且再派些人過去伺候著,千萬莫虧待了。」
「府君放心,奴才曉得的。」
禹王回屋不久,魯澤就直接往邊角廂房的位置而去。
「主子爺讓你帶著織好的衣裳過去。」
時文修聞言沒說什麼,默默地翻找出那件未織完的毛衣,就低頭踏出了廂房。
夜幕籠垂,華燈朦朧。
她在夜色彌漫中,踏著廊簷下的石板路,往那燈火通明的方向而去。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罷,再次站停在正屋門前時,麵對即將發生的事,她竟沒了頭一回來這時,那種宛如天塌地陷、茫然無措等等激烈糅雜的情緒。
反而,她竟出奇的沒有多少跌宕起伏的情緒。
可能是因她這回有了足夠緩和的時間,也有可能是因她心理承受能力較之從前加強了許多,再有可能是她深切的知道躲不過去,不再逃避,隻能逼自己正視此事的緣故罷。
至於具體是因什麼,誰又知道呢。
等那魯澤掀了簾櫳,說主子爺宣她進去時,她已回了神,抱著毛衣踏進去的時候,盡力放鬆了麵部表情,依舊如往日般笑著。
簾櫳揭起的那剎,坐在上座端著溫茶慢喝著的禹王,抬眼見她笑盈盈進來那刻,喝茶的動作稍微一頓。
他片刻怔忪後,就淡淡笑了笑。
看來她是想通了,原以為見到的會跟上回一樣,定還是那副頹喪,苦悶,要哭不哭的模樣,少不得要他費些功夫開解哄弄一番,不料他倒料差了。
「過來。」他放下茶杯,沖她招招手,醇厚的嗓音裡帶出了幾分愉悅。
周圍的其他侍從都低頭退了出去,仔細將簾櫳放下。
她抱著毛衣行走在畫燭朦朧的光暈中,一步步來到他的跟前,照例給他規矩行禮。
「主子爺。」
他沒讓她跪實,直接伸手扶起了她。
「過來坐。」他扶著她引到旁邊的椅子上坐著,感受著那雙手的冰涼,微蹙了眉,「外頭冷,如何沒多穿些?」
「就一小段路的功夫,不算太冷的。」
「賞你的那兩件鬥篷,似沒見你穿過。可是不喜歡?」
「喜歡的,隻是太華麗貴重了些,平日裡穿不大合適。」
「沒有什麼不合適,再貴重也是死物,本王既賞了你,那你就穿的。」
「好的主子爺,我省得的。」
禹王就不動聲色的觀察她。
應答自如,神情與往常無異,也還是那般俏生生的模樣。不過若再細細看的話,卻還能發現些稍許異常的。
眼眸裡的晶亮散了些,唇瓣牽起的笑生硬了些。
不過他也不以為意,想來她到底還是尚未完全準備妥當,如今被他軟硬皆施的逼來侍寢,有些情緒也是在所難免。
日後習慣了,她這情緒也就散了。
他提過桌上的酒壺,手背覆在壺身試了下溫度,這方拿過空酒杯斟滿了一杯。
「剛燙好的酒,你吃一口,暖暖身子骨。」說話間,他執起滿酒的杯盞,親手餵她唇邊,素來冷肅的聲音,此刻卻難得溫和:「梅子酒,不烈。」
時文修聞著那縈繞鼻端的清新果香,微顫了眼皮。
實話說,在那些煎熬無解的夜裡,她反復的在想,她或許更願他能乾脆對她惡到底,這樣遭了教訓受了磨難,她反而才會更能早些清醒的正視現實,才能早些時候從煎熬中解脫出來。
可他偏要在巴掌落下前,有意無意的給予她甜棗,讓她漸漸的喪失了戒心,漸漸就給忘了,高處還有教訓等著落下。
不過經此一遭的煎熬,她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長進了許多,好歹麵對他再次拋來的甜棗,不會那麼悸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