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靈兒（一）（1 / 1）
環境的意義賦予人生的意義，人處在渾濁不堪的環境，人生的意義無非就是追求渾濁中的自洽。人處在的與世無爭的環境，人生的意義便純粹的多、豐富的多。很多年以後，在荒古彌留之際，回首過往，這一世若是不去追求功名，就這樣跟靈兒在鄉間農耕勞作，生兒育女，過完一生，該是多麼美好。
在荒古13歲的年紀，父親突染惡疾去世，離開了父輩的蔭澤，荒古和母親的生活過的異常艱辛。首當其沖的是讀書問題，父親為官時，尚可免費入讀公辦書院，現在已然失去了入學資格，私塾的學費是萬萬湊不齊的，巨大的轉變，猶如驚濤駭浪般席卷著這個13歲的少年。在課上習作的文章，還未曾拿給先生批改，現在隻能借著天地間的陽光雨露，靠著自已的努力破土而出。迫於生計的壓力，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年，母親帶著荒古遷居渭南鄉下，這一年荒古剛滿14歲。那裡不如縣城發達，但是小徑恬適，炊煙裊裊，阡陌常有，商賈少見。靈兒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荒古的世界。 靈兒的父母一世為農，雖說不是書香門第，但是父慈母愛，家教甚好，自身也出落得如花如錦，乖巧可愛。
荒古年少時美好的記憶不多，靈兒算是一個。村子裡鮮有讀書人，當荒古一家搬來的時候，靈兒也不過13歲，看著荒古這個隻比自已大一歲的小哥哥，不愛追風捕蝶，不愛田間嬉耍，整天端坐讀書，滿是疑惑，難道書裡有成群的池魚蝌蚪、有撲騰著翅膀的春鳥夏蟬？而靈兒的出現，也為荒古的生活增添了不同的色彩，在遇到靈兒之前，荒古的快樂，來自於母親的照顧陪伴和諄諄教導。遇到靈兒之後，靈兒的活潑可愛、朝夕相伴，讓荒古的快樂彷佛加上了翅膀，不限時間，隻要想起，就不自覺嘴角上揚，不限地點，有時飄落在田間、有時飛上了樹梢。對整日與小夥伴嬉鬧、瘋跑田間、溪澗的靈兒來說，那個清秀俊朗，叫做荒古的小哥哥也是從未見過的與眾不同，溫文儒雅。
初來鄉間，母子二人都很不適應，磚土製成的房子，在下雨天時常浸水漏雨，滿院的泥濘，常常一步一滑。冬天沒有炭盆取暖，夏天滿屋的蚊蠅鼠蟲。好在靈兒一家時常施以援手，幫助母子修繕房屋，改良院落，取暖驅蚊。荒古，則是在每次官府來收糧的時候，替靈兒一家把賬算好。孤兒寡母，要靠勞作養活自已，因此，每天天還未亮，荒古就起床隨母親下地乾活，待到天光時分，母親回來匆匆做好早餐，母子二人吃過之後，留荒古一人在家溫書，母親則繼續下地勞作。農事辛苦，母親趕不及回家做午飯，好在靈兒的母親時常送來做好的飯菜，或是邀請荒古一起吃飯。這樣一來，靈兒和荒古逐漸熟悉起來，荒古教靈兒讀書識字，靈兒帶荒古領略鄉村的美好。夏天的時候，他們在院子裡搭起書桌，兩人一同在樹下讀書，他倆尤其喜愛詩詞，靈兒頭腦靈活，樂善好學，但凡是荒古講過的知識，都記得清清楚楚。時常學至興起，忘了吃飯。晚上，荒古則是自已在書房習作科考文章，通宵達旦，不知休息。靈兒看著很是心疼，於是每天晚上陪著荒古習文，靈兒在旁研墨奉紙，端茶倒水，到了夜半時分，靈兒會「責令「荒古熄滅燭火，回屋休息。荒古會趁著靈兒回家後，偷偷回到書房，燃燭夜讀。在他的心裡一直背負著對母親的虧欠，那就是考取功名，讓母親不那麼辛苦勞作。
荒古讀書時喜愛皺眉，每當遇到讀不懂、讀不通的時候，便皺起眉頭，冥思苦想，能固定一個姿勢思索良久。每當這個時候，靈兒總是安靜的坐在旁邊，等到荒古回過神兒來，靈兒才靠近，用手指慢慢把荒古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靈兒帶給了荒古未曾體驗過的少女溫情，而荒古給了靈兒內在的滋養，在鄉村的人間煙火中，為靈兒開辟出一方精神家園。朝夕相伴，成就了兩人在對方心裡的唯一和不可替代，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靈兒更能溫暖荒古，也再不會有人比荒古更能撫慰靈兒。
時光過隙，就這樣過了三年，到了荒古要去趕考的年紀。荒古的母親為此準備了好久，縫製各季衣服、做了好幾雙厚實的鞋，一年都去不了幾次的集市，幾乎隔天就去一次，兒行千裡母擔憂，一向節儉的母親，隻能通過這種方式，表達她的牽掛、不舍和期盼。在能做的都做了之後，荒古的母親便一遍一遍去村裡的寺廟祈求神靈，這是荒古第一次離開母親，同時也是母親第一次離開荒古，荒古尚有科考和靈兒可寄托，而母親卻隻有自已，有時候人的堅強不一定來自於自身，可能是來自於一種信念和一份責任，當責任消失或是弱化的時候，信念便尤為重要。
荒古出發的那一天，靈兒沒有出現。對此荒古心中十分理解，他也沒有做好跟靈兒道別的準備，兩人都默契的認為，沒有送行就可當作不曾分離。可是，愛這個東西，不到分開是發現不了的，在荒古離開的第二天，看著兩人曾經相伴讀書的山坡，靈兒默默流淚，對荒古的思念猶如洪水猛獸般襲來。靈兒不禁重新審視起這個兒時的鄰居、同學、玩伴，發現在自已的心裡，早就對他有了超越兄妹之情，也第一次意識到，這一生除了荒古，她的心不會再托付給第二個人了。感念於此，又追悔自已從未明確對荒古表達過心意，但是荒古應該是知道的吧，這樣的朝夕相處，這樣的眉目傳情，還記得那日，兩人在樹下共讀，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當即都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