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靈兒（二）（1 / 1）
荒古離開已三月有餘，除了給母親寄信報平安，再無其他。靈兒嘴上不說，心裡很是失落。
荒古並非薄情寡義之人，舟車勞頓，加之從小體弱，出了渭水，便一病不起。為免母親擔憂，每隔幾日，便強撐病體，廖廖數言以報平安。與靈兒之事，荒古不曾忘記，怎奈山高水遠，一路辛苦自不必說，病中趕路加熬夜讀書，兒女私情便無暇顧及。足足半月有餘，荒古的病才逐漸好起來，在快走到皇城的時候，荒古明顯感到，身邊趕考的同仁越來越多。荒古不免有些唏噓，芸芸眾生，如同困獸，或為錢財、或為前途，不得自由。數十載苦苦求索，唯一不變的是青絲變白發，少壯終成老朽、而人生遺憾未消、壯誌未酬。這偌大的天下，有數千考生，中榜的不過幾十餘人，而生在這個時代，要想有所作為，科舉是唯一的出路。聽聞，有一47歲儒生，屢次不中，在又一次落榜之時，突然神情恍惚，癲狂不止，褪去所有衣襪，瘋狂裸奔，一邊跑一邊開心的大喊：「娘親，兒子高中了 「。
每每感念於此，荒古更是不敢懈怠，病剛好，便日夜苦讀。身上所帶錢物不多，便每天節衣縮食，省下的錢全部用來買蠟燭。荒古的天資並不高，卻是有恆心之人，文章寫不通順，文筆不夠出彩，便全部推翻，經常是，隻作了數十餘字，天色已蒙蒙泛白。為了減少社交，荒古整日閉門不出，客棧老板見慣了形形色色的書生，對此也並不稀奇。這間客棧外觀看起來古樸典雅，內裡則是經不起細看，門窗因年久失修，夜裡經常漏風；看似乾淨的被褥，經常會有蟲蠅光顧。條件的艱苦，荒古尚能忍受，學問之難，實在是無處排解。每當讀書到深夜，抬望星空，荒古總是想，靈兒此時是否也同他一樣，看著同樣的明月，思念故人。與荒古而言，此生的命運被科考緊緊維係，有靈兒固然很好，但是男兒誌在四方，兒女私情抵不過家國大義，荒古懷有滿腔抱負，盼望有朝一日得以施展。但是，對靈兒來說，荒古是自已的一切，是人生中不可分割的整體。於是，在荒古離家半年之時，襯著月色，靈兒收拾行裝，毅然決然奔赴皇城。
這一路上，不乏土匪盜賊，江湖術士，對荒古的思念戰勝了對未知路途的恐懼。為了行路安全，靈兒決定女扮男裝。在荒古離開的這些日子，她為荒古縫製了不少衣服，現在正好派上用場。白天盡量趕路，走大路和人流聚集的街市，晚上就扮作趕考的書生投宿客棧。一路雖然辛苦，但是也見到了在家鄉未曾見過的風景，有一次走到傍晚，無處投宿，隻好連夜趕路。靈兒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星星，就像是懸掛在頭頂，不禁心想，出走的時候，那般決絕的心境，不顧禮法與矜持，彷佛要與天地對抗。現在，在這片星空麵前顯得是那麼渺小，千百年來，想必不乏有人為了愛情、為了前程、為了心中大義，奔走在這夜空中，那些曾經在意的事、在意的人，也都隨著時間消逝不見，唯有這片星空，亙古不變。大自然是有憐憫之心的，派出如同寶石般瑰麗的星星，照亮靈兒孤獨的夜路。夜間的溪水也格外的清甜，想必是花瓣掉落在水中，經過白天烈日和溪水的陳釀，甜甜的花蜜充分釋放出來。
荒古這邊，全然不知靈兒已然離家，奔赴他而來。一連復習兩月，功課仍不見漲，心中很是煩悶。趕考的人中，不乏官宦子弟，其中呼聲最高的當屬孔哲，荒古聽到過很多次，孔哲出生在書香世家，父輩、乃至祖父輩均以書傳家，家裡的藏書有萬卷之多，甚至皇家有要找的書，都要先到他家去尋一尋。孔哲自幼便在父親的引導下，日夜苦讀，六歲成詩，七歲能文。在10歲的年紀，便師從文學大儒。此次趕考，恰與荒古投宿同一客棧，孔哲住的是上等房，有一隨行侍從，平日裡用的紙筆硯墨也是最好的。雖出生名門，但謙遜有禮。荒古經常在不得不出房門的時候碰到他，想必他也是極少外出消遣之人。最初兩人見麵，隻是點頭行禮，從不交談。後來，越來越頻繁的遇上，特別是夜半苦讀時分，偶爾親自找店小二要個什麼東西，在通往客棧前台狹窄的走廊，不得不四目相對，身體碰觸，荒古心想，還是打個招呼吧。於是有一天讀書到四更天，荒古又跟孔哲遇上，荒古微笑著說道：「公子還未歇下？」，孔哲一開始還未反應過來是與他說話，愣神了半天才覺知，這個點兒，走廊上也隻有他倆了，於是回答道：「是的，荒公子有禮。」荒古這才發現，孔哲不僅眉清目秀，而且聲音也極為清麗。這次簡單的招呼之後，兩人也算是互相認識了了，接下來的一個月，從簡單的問候，到各自的讀書計劃、讀書進度，兩人聊得越來越多。荒古發現，孔哲思維敏捷、做事有條理，而且很能為對方著想，跟他相處起來，就像是跟另一個自已相處，甚至如果哪天沒有遇到他，還會主動想去看望。
靈兒這邊，為了盡快見到荒古，緊趕慢趕，終於還是把自已累病了。那一天從客棧起來，身體就覺得比平時輕，靈兒沒有在意，到了晌午的時候，靈兒沒有絲毫胃口，她想著就直接趕路吧，走到天空灰白的時候，靈兒隻覺得兩眼發昏，全身虛汗打濕了衣衫。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軟軟的棉花上，輕飄飄的，在意識到自已發燒的那一剎那，她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