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蓮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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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溪口,崔含章尚未等到小廝崔玄回來,便陸續收到了來自太康城的旨意,一份是四位監國大臣聯名手書,令他五日內回京領軍協助城防,一份則是世伯崔尚書的私信,信中再三叮囑他切莫過於傷心,溪口已經隨著他崔含章聲名鵲起而走入了京畿各方勢力的眼中,北伐之戰的聲勢成了民眾情緒的催化劑,如今太康城內人心浮動,務必讓他收拾精神,回京應對。

明薇入土之日哭的最凶的莫過於崔府大夫人和崔韞,崔大夫人是愧疚於心,母女緣淺奈何情深,幾度哭昏厥過去;而崔韞則是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嚎啕大哭,哭狀之淒涼,令在場眾人都潸然淚下。崔韞自從收到消息,白天馬不停蹄,夜間快艇飛馳,總算是及時趕到,送明薇最後一程,本為雙生花,自幼相伴長大。

在崔韞看來,閨閣內的手帕之交,遠勝過與府裡其他幾房姐妹的情誼,也許是氣憤積壓於月匈,無處宣泄,明知道明薇姐是為了崔漢章這個人而慘死河間府,但又能怨他什麼呢?何況明薇臨走前反復交待她,時也命也。

回太康的路上,崔韞始終沒有給崔含章好臉色看,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暗自抹淚,以前明媚爽朗的崔韞不見了。

兜米巷的青石板被車輪馬蹄磨得鋥亮,白日間人聲鼎沸,原本不起眼的小巷子走入太康城百姓的眼中,神光探花郎,八駿之一的崔含章就住在其中。

造化神秀,去年明薇親手移栽的溪口青蓮瘋長,一夏光景便成十裡荷塘,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從盛夏光年一直到秋意濃濃,晚間,走在巷子裡的青牆下聽取蛙聲一片。站在門前台階上的老管家抻著脖子往遠處張望,一刻鍾後馬車轉入到兜米巷,老人家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笑容牽動下,皺紋變成了深深的褶子,四處橫亙,他的心算是落定了,宅子主人總算回來了。

崔含章抬腳入門後,第一眼便看到了右邊院子裡那成片成片的青蓮,忍不住轉道走向湖邊,果然如她當初所言,湖麵有所擴大,岸邊的太湖石擺放錯落有致,更遠處還有個堆砌的假山,聽得見的水流聲,自上而下傾瀉入湖裡。

「姑爺,大小姐對打造這個小湖最是上心了,那些太湖石都是她一塊一塊精心挑選的,去年從老家親手移栽回來青蓮,養好一湖水,小院就有了根基,說是給您讀書累了散步之處,不曾想夏天的時候,長瘋了一般,老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景象,現如今已經滿滿一湖的荷葉蓮花。」老管家一邊說這話,一邊帶著崔含章走到湖邊,湖水清澈,時不時還有竄出水麵的鯉魚,沿著湖邊廊簷,回環曲折,甚是清幽。

「有兩尾金色的鯉魚和一尾紅色過山鯽,是上次二少爺路過的時候帶過來的,說是家鄉水口和大湫寒潭裡的稀罕品種,寶貝得很,大小姐對它們可是上心,經常親自製作餌料餵養它們,如今在小湖裡活得滋潤呢。」

崔含章瞅著十裡荷塘,不禁失神,一草一木皆是明薇親手種植移栽。最適合在深秋後的午間,徜徉於湖畔,沉醉在桂花香裡。風吹開水麵,過山鯽跳躍在藍天白雲的倒影裡,枝頭搖盪著零星的幾隻紅柿子,金桂銀桂不耀眼卻又好像無處不在。自在又貪婪的深呼吸,香氣穿鼻入肺,沁入心脾的芬芳一種濃烈的獨特的冷鬱和沉靜,內斂卻又有力度,仿佛一根香索,穿進肺裡,將之前的濁氣全部帶走,留下它獨特的芬芳。一種人間的,濃鬱的生活氣,一種家的味道。

日頭逐漸西落,一點點餘輝撒在荷葉上,與湖水漣漪輝映,微風吹風而過,老管家靜靜的站在後麵,一高一矮,兩個落寞的身影逐漸的拉長。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崔含章從老管家的咳嗽聲中聽出了催促的意味,

「崔伯,我們回家。」說完便轉身往屋裡走去,崔伯在他轉身之際,仿佛看到男主人麵上有濕潤的痕跡。

「明天咱們出門去采買些木料,我要做個亭子」

「好來,選木材的事老奴最拿手了。」這宅子裡裡外外都是老管家親手翻修,他想著如今男主人要動土木是好事情,宅子裡沉寂太久了,人心浮動,此時正是歸攏下大夥的好時機,上下安心,家宅才能安寧。

崔玄是後半夜到家的,塵土滿麵,連帶發絲都是灰的,他先是回到溪口撲個空,無奈下調轉馬頭,一路上打聽著消息追著屁股來的,老管家一把拉住他:

「玄哥兒,人和馬都累了,姑爺剛剛躺下,有事情咱們明早再議。」

崔玄本來急匆匆的性情被老管家攔住,剛想發作,聽到這番話語,整個人的精神陡然放鬆下來了,天大的事情也得喘口氣。

聰明人輕易不會鑽牛角尖,但若鑽了,就不太容易出來了,書讀多了,崔含章從來不喜歡來硬的,當然也沒有本事硬生生的打破迷障別開生麵,隻有土法子,一步一步的原路退回,審視復盤,推演其它的路徑。

明薇的離世讓他的心田乾涸,火燒翁城本身就是求死之舉,奈何老天爺不收他,姑且賴活著。

如今拖著軀殼回到太康,看到這一湖青蓮失神,種種昨日之景再現,嚴格說起來兩個人安靜的相守時光並不長,短暫的美好回憶都是商議著如何打造十裡風荷,如今湖中荷花滿,秋意涼涼,風姿綽約。

夜間淺寐,聽到了老管家與崔玄的對話,他知道崔玄會有一肚子話要說,但這些都可以等等,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慢慢說。

一抹魚肚白剛閃現天邊,崔含章便睜開眼睛,心田乾涸有一個好處就是意根敏銳。以前看不到也扌莫不到的很多東西,朦朦朧朧間能夠感覺到存在,譬如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朝陽紫氣,又譬如那尾過山鯽散發的寒氣,他也隻是以為感官敏銳了而已,孰不知末那識是無法具現的……

一趟把式打下來氣定神閒,身形垮塌,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樓嶽山看了,會無言,崔明堂看了,鐵定搖頭。莊家把式種地,每年都會翻地甌土,也許次年啥也不種,但能增長地力,土壤肥沃,崔含章目前的情況有點這個意思,他不知道種點啥,種了又有什麼意義?

崔玄起的挺早,靜靜地看完了主人的一套把式,二話沒說,自己也走到場地中間打了起來。一樣米養百樣人,一套把式耍出各種風采,崔玄出手疾如風掠如火。

崔含章看了兩眼便沿著小湖邊溜達,昨日不曾見的過山鯽竟然浮出水麵,朝著初升的太陽吐了幾口泡沫,一擺尾巴潛入湖底,小東西力氣可不小,尾巴扇起一灘水撒向崔含章。

第一次見麵就這麼不待見,後麵百來年的光景不好過。

兩尾金鯉很是討人喜,跟著男主人沿湖遊了一圈,泳姿矯健,婉若遊龍。

「水火既濟是個念想,但願三個小家夥能相安無事。」崔含章對明堂的好意看的明白,能用異種靈物壓勝的,太康城裡不超一個巴掌。

崔含章看到玄哥兒已經早早立在岸邊如,身姿如長槍般挺拔,一身拳意流淌。

崔含章忽然往左一晃身子,滑行飄忽出去幾步後,又往右邊晃盪過去,這次滑行的更遠,尚未看到下一步的騰挪,便忽然沒了身影。隻見他再次出現時已經一個腳步橫抹,驟然停住身子,後腳踏地,高高躍起,勢若猛虎,飛撲而至,一拳朝著小廝崔玄的頭顱砸去。

崔玄在他失去蹤影時便凝神聚目,呈現在他眼簾內的隻是一個碩大的拳頭,由遠及近,瞬間便占滿了他的眼眶,拳意收斂,兩臂自然如十字架起,硬扛這一拳,「劈啪一聲」他的兩隻袖子粉碎,裸露出古銅色的臂膀,身子晃了幾下後,還是控製不住的後退了兩步,方才把全部力道卸去。他感覺剛才是擋住了猛虎一撲,而非是崔含章的一拳,虎撲的力道當真如泰山壓頂一般,手腕處仍然麻木著,耳朵裡響著悶雷聲,心神搖曳。

崔含章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隨口說到:「邊吃邊聊。」

清粥鹹菜,粗茶淡飯。

崔玄慢慢的說,他就慢慢的聽。

先前有預期,慶元府的事情聽過也就聽過了,的確沒那麼多悲傷仇恨了,又是一筆人間債。

「我曾聽一位朋友談起拳理,深以為然。你也參詳下,天下拳分千百,各有不同的拳架拳樁拳招,拳架是根本,立定之根,拳樁是地基,起勢之基,拳招是門麵,眼花繚亂,三者結合在一起,便有千百樣的拳種,江湖武夫又被成為拳把式,道理便是如此,但是在這三者之上更有拳意,有人虔誠,有人純粹,有人無情,同一個師門裡的同一個師傅卻會教出不同的徒弟,說的就是拳意迥然。」崔含章此時想到在嘉桐關時李青山傳授的拳理,便說出來與崔玄聽。

「今日跟崔伯買足木材,咱們動手湖中起一座兩層亭子,要經久耐用。」崔玄還沉寂在那句「死力不足貴,拳意為最高」的棒喝中,崔含章容不得他繼續原地發愣,又交代件采買木材的事情後,便出門去往青川大街,往宮裡方向徒步走去。

這幾日兜米巷裡多了不少各府小廝,探頭探腦的,太康城裡沒有新鮮事,自打他入城那一刻,九門四關都傳遍了崔探花回京的消息。

時至今日,即便是最富貴的門楣也不得不承認,榮登神光八駿榜單的崔探花已經站在了足以讓他們正視的位置,折月要下顧是姿態,如果誰還像先前那般看待這位清貴文人,那麼也真是祖墳冒黑煙,開府老祖宗們的棺材板估計壓不住了。

歷代以來能以文人進士出身領兵作戰之人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嘉隆二十年的三甲進士及第,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也就隻有追隨太祖爺那一批人中的冠軍侯,當年他可是大端朝最後一年的二甲進士,棄筆從戎,追隨太祖,早早的出將拜相,無人匹敵,後麵若非冠軍侯英年早逝,恐怕也就沒什麼一等靈武候的事情了。

崔含章如今比當初冠軍侯可是更加年輕,而且是從北伐大戰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流鸞城裡刺繡狐,幽雲城中火燒翁城,更誇張的是手裡還握著精銳部隊遊騎軍,想想都讓那些老而不死的勛貴們無奈搖頭,多好的一顆苗子,咋就沒生在自己家地裡呢?

現如今再與之示好,不僅晚了,而且還下作,真丟不起那人,被滿城老頭子笑話,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在大朝堂上,故而都是緊密觀察著,誰也沒急著上門。雖說不急著上門,但心裡都在盤算著,也都在暗罵崔錢袋子真是個老狐狸精,早早的搭上了個侄女不說,如今連女兒崔韞也是三天兩頭的往兜米巷跑。

帝都裡還是有些老人知道太康尚書府與建陽崔氏不一般關係的,多少也能尋著蛛絲馬跡查到溪口崔家的出身,更是有心人還查出了晉安北獄的那點事,如今倒是沒人敢拿出來說事,平康穆王可是一等一的實權王爺,吃了熊心豹膽也沒人敢觸之黴頭了,傳言平康穆王與崔探花關係匪淺

願將爐中一點雪,散入人間照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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