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陳州案②（1 / 2）
「粥棚安排在府衙前，另征用了城東的太平食館，城南的城隍廟，城西的土地廟，城北的太平寺。城內，東南西北外加府衙總有五處粥棚。每處粥棚都有大紅的橫幅，不認字的看橫幅，大紅色的！紅色的！」
「城外的流民不用進城，欽差大人已跟廂軍商議妥當，借兵三千開設難民營，收留整頓難民！難民營大門口會豎立稻穗的圖案，方便大家定位。」
「若有生病的，大家也不用擔心。每個粥棚都安排了坐診的大夫，所有受災的百姓都可以免費看病。」
官話喊了一遍後，衙役們用方言又喊了一遍。
原本心存疑惑的難民們聽到這直白無比的安排，情緒激動，直接膝蓋一軟，扣在地上，哽咽的直呼：「青天大老爺啊！」
當然也有人驚訝不已：「安樂侯是中邪了不成？我可聽說他還太平寺見色起、義，看上了田員外家的媳婦呢。」
「這不可能吧？」有從家裡聽到銅鑼跑出來湊熱鬧的百姓一聽到這話，不可置信的開口：「不是說龐貴妃是天下第一美人？安樂侯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會看上咱們這的鄉紳人家？」
「誰知道呢？不過也就安樂侯能如此手眼通天了！借兵三千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一瞧竊竊私語的兩人雖然穿著樸素，但也身強力壯的，很明顯家境殷實，沒挨餓。於是眉頭一挑，笑著壓低了聲音，加入聊天中，意味深長道：「但凡大宋百姓，誰不知道文武不合？哪怕湘軍保護地方，但看看哪個廂軍願意給地方顏麵了？」
聞言，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點點頭。
他們正值壯年，也是要麵臨兵役的。因此軍隊體係還是大概了解。朝廷軍隊有四種：禁軍、廂軍、鄉軍和番軍。
最厲害的自然是禁軍，負責保衛帝王和駐守邊關。
廂軍駐紮各地，負責保護一方安寧。但雖然駐紮地方，但指揮的權利，上司是兵部，是朝廷。因此對地方官從來沒什麼好顏色。
鄉軍算地方組建起來的軍隊，負責警戒巡邏。地方官有管轄的權利，但鄉軍戰鬥力不高，頂多跟衙役差不多，就負責追個盜賊之類。
至於番軍，就是少民仰慕宋朝，被皇家收服麾下，因此成立的兵馬。比如黨項騎兵、吐蕃騎兵等等。
想著軍隊大概功能後，兩人不約而同露出恍若大悟的表情，「難怪皇上會派安樂侯來！龐太師是百官之首，誰敢不給他一個麵子？」
「安樂侯就算無能，但賑災也是功績啊！老子給兒子餵功績呢！」
周圍的人聽到對話後，忍不住心中湧動的八卦之情，跟著聊起來：「也對，算算歲數，安樂侯好像也十五六歲了，要當官了吧？像那些當官的還不給兒子安排起來？所以以我之見，不是安樂侯轉、性了，而是龐太師安排的人到了。」
「有可能。不過沒準跟包拯有關。」書生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我三姑的兒子的表哥在驛站，可跟我說了朝廷還派了包青天包大人來督察賑災。包大人眼裡可容不得沙子的，就安樂侯先前的德行，肯定要被殺頭的。說起來安樂侯先前……」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匆匆打斷，開心的操著一口略生硬的鄉音：「包大人也來陳州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書生定睛看了眼來人，長得是瘦弱不堪，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但雙眸清明，看起來不像遭受災情的陳州百姓。要知道哪怕陳州富戶沒有食不果腹，但置身災情這個大環境下，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跟著焦慮起來的。
心中琢磨著，書生笑著點頭，豎耳傾聽其他人八卦。
「包大人破案行，督察貪官汙吏；龐太師的兒子就負責聯絡地方，我覺得這兩位大人配合，咱們陳州的災情很快就過去了。」
「對對對，這樣搭配好。你看看衙役剛才時候的還有大夫呢！尋常欽差能夠說看病免費嗎？妥妥安樂侯自掏月要包啊！」
試圖散播謠言的書生：「…………」
窮山惡水出刁民！
刁民不可教也！
腹誹著，書生又寒暄了幾句，琢磨著去府衙前的施粥點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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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此刻早已被災民們圍了個水泄不通，人擠人，幾乎放眼過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衙役們喊得聲嘶力竭，讓眾人有序排隊。但餓狠了的災民們在飄盪的粥香麵前，早已失去理智。
「再不排隊，我砸了這粥棚！」為首的捕頭一見快要失控的場景——群情激動，恍若惡狼，恨不得生吞米粒。當即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直接拔刀對準災民，怒吼著強調：「安樂侯有令，排隊。否則就砸了粥棚，區區幾條賤命，他不在乎。」
「就算搞砸了賑災之事，他頂多一條命，但他可以下令刨了你們祖宗十八代。」捕頭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都有點握不緊刀柄了。
太毒了，這計策太毒了，不愧是奸佞之子。
災民或許不在意自己的命，甚至賣兒賣女，隻求一口飽飯，但祖宗的墳墓，作為一個男人，不在意怎麼可能？
「你們自己當餓死鬼沒事，但你們有什麼顏麵去見列祖列宗？！」
陽光下刀鋒已經夠刺眼了，更別提捕頭的話語，原本激動的災民們全都被嚇呆住了。
「排隊！」
一聽到這個命令，災民們才恍恍惚惚，順著衙役的指引，安安分分的排隊。
瞧著終於井然有序的一幕，捕頭微微鬆口氣，正打算回去復命，忽然間就聽得突兀的響聲傳來：「你們這些人放肆，我是安樂侯！誰敢攔本侯？」
聞言，捕頭一怔，再定睛看過去，就見一個披頭蓋發的年輕人身形矯健的避開了衙役的攔截，勢如破竹的徑直沖向府衙大門。
頃刻間原本井然有序的隊伍騷亂了起來。等待的災民們眼神頃刻間帶著殺氣，當即憤怒不已，告狀道：「官爺，這人想插隊！肯定是地、痞、流、氓！」
「哪裡來的臭乞丐，滾開。」
「打死他。」
「…………」
見狀，捕頭冷冷橫掃了一眼災民，然後再一次拔刀指向來人，怒喝道：「敢插隊，殺！」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被人拿刀指著臉，龐昱嚇得一哆嗦，但轉眸間又怒火刺啦的燃燒了起來。
他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好像噩夢一般。
明明昨晚睡覺的姿勢很乖的，可一睜開眼，就是破廟，就是臭烘烘的刁民，就是鋪天蓋地的嘲笑，就是一身粗布麻衣還一身酸臭味。甚至就連臉蛋，也不知被抹了什麼惡心的東西，黑乎乎的。
好不容易下了狠心，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肉，疼得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