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陳州案⑥（1 / 2）
翌日，天蒙蒙亮，龐昱就被催促著上了驢車。
咬著發硬的饅頭，龐昱眼角餘光沒忍住掃了又掃官道。深秋的霜降早已把官道兩邊的光禿禿的樹枝批上了一層寒意，讓樹木恍若穿著夜行衣的殺手，帶著幾分陰惻惻的殺意。
綿延數裡的官道周邊，都是如此陰沉沉的景象，帶著秋日的肅殺。
甚至因為過於冷清，越往寺廟，甚至還有烏鴉盤旋哀鳴。
聲聲淒厲，讓人不自禁毛骨悚然。
龐昱嚇得直打哆嗦，忍不住回憶美好的景象進行替代。
開封府城外的官道，周邊樹木一年四季都是鬱鬱蔥蔥，仿若訓練有素的士兵，在保衛百姓的安全。每到秋日，官道邊的田野一大片一大片都是麥穗。連綿起伏，金燦燦的，可好看了。
而陳州之所以會這樣，據說樹枝但凡帶點綠色，有點水分的，都被難民給啃了給吃了。更別提田野了。早就因為乾涸，莊稼苗苗都長不大了。哪怕秋日有幾場雨，卻也於事無補。隻能盼望老天爺開恩，冬日多降雨，可以滋潤土地，可以讓百姓趕得上明年的春耕。
回想著自己在知府奏折裡橫掃過的內容，龐昱表情難得肅穆了些，在心理輕哼：「知府都上書求雨呢。」
「真有神靈可以轉運的。」
「大災之後有生機，這話不假的。」
可越在心理來回反復的自我寬慰著，龐昱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地，還是抑製不住的心跳加快起來，隻覺得自己心理空空盪盪的，像是少了什麼東西，慌得不行。
尤其是他好像走背運，越怕什麼就來什麼。
龐昱剛一下驢車，還沒拿穩臨時文書登記的小本本，就聽得交接的衙役跟韓文斌道：「刑犬在後山找到腦袋了。那無頭的屍體是廟祝。」
此言不亞於晴天霹靂，震得龐昱腦中空白一片，什麼心思都顧不得了，急忙問道：「是……是廟祝朱大師，最擅長解簽算孕機的那個？」
韓文斌看著麵色刷白，甚至情緒激動的龐昱，直接拿刀在人眼前示意了一下：「安靜。」
交接的衙役見狀好奇：「這個小兄弟有點麵生啊？」長得好事挺好看的。就連臉上有胎記，這麼大片胎記卻也沒不難看，反而跟朵花一樣，襯著其他沒胎記的地方都白嫩了幾分。
「識文認字，我帶過來畫畫的。安樂侯要求封存現場。」韓文斌沉聲道：「要求雖然奇奇怪怪的，但按著他的辦法登記後就會讓人一目了然。且屍格按著他的填寫都清晰了很多。」
訴說自己遵從安樂侯命令的理由——安樂侯下令推行登記的屍格，韓文斌解釋道：「所以我才找這小玉兄弟過來。」
衙役聞言無所謂的點點頭。
自打韓家出事後，他們雖然有新的仵作，但辦事馬虎，甚至還有些貪汙受賄的跡象。若是真要辦案的話，他們私下大多還是找韓文斌的。既然韓文斌說屍格不錯，既然韓文斌找了人要按著安樂侯的命令行事，他們也樂得輕鬆自在。
於是順利交接。
目送著同事帶人離開，韓文斌緩緩視線落在失魂落魄的龐昱身上，聲音都帶著顯而易見的質疑：「你認識朱廟祝？而且好像對太平寺求子一事特別感興趣？」
聽得耳畔一聲又一聲的質疑，仿若戰鼓一般響徹天地。龐昱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迎著韓文斌的質疑，他默默籲出一口氣，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耐開口：「廢話！誰不對香火繼承感興趣了？」
「普通的婦道人家嫁入夫家，一年後要是沒懷上，大多人不都得嘰嘰歪歪懷疑女方無法身孕？像我們這樣的富貴人家，正妻都得因此彰顯自己的大肚給丈夫選通房丫頭了。」龐昱說著捏緊了登記本：「然後私下喝各種雜七雜八，不知從哪裡搞來的民間求子偏方。」
「我姐姐據聞就是當年喝偏方喝壞了肚子，都難以受孕了。因此我來陳州，也是想要來替她求子的。誰知道打聽到的廟祝就死了？」
說到最後一句龐昱抑製不住火冒三丈。
看著情緒發自肺腑的龐昱，韓文斌拿刀柄拍了拍龐昱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警告了一眼，「去大雄寶殿。」
也就是暫且開辟出來的停屍間。
沒辦法挖出來的屍體不少。
整個寺廟，也就大雄寶殿地方大，能夠容納十具屍體。
龐昱聞言磨牙。
他是真不知道假冒的安樂侯到底哪根筋搭錯了。
竟然把屍體堂而皇之的放在佛祖的眼皮底下，像是在對神佛挑釁訴說佛連佛門弟子都無法庇佑。
而另一邊被腹誹的假冒安樂侯難得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習慣性的又雙叒叕泡了菊花茶，仇安樂邊喝邊問：「龐昱沒在難民營？」
田磊點頭：「我們按著您的吩咐直接找擅長飛白書的。可登記在冊的難民，沒有一個用飛白書。」
「不可能啊，龐昱就會這一種字體。」仇安樂喝口茶壓壓火氣。
皇帝仁宗擅長飛白書。
後世史書還記載宋仁宗「飛白尤為精妙」，就連曹皇後也得「善飛白書」的評價。李瑋也是為了討仁宗皇帝喜歡，能擅飛白。因此才得皇帝青睞，下降長女兗國公主，當上駙馬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