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火蟻標記（2 / 2）
龐昱側眸看向韓文斌，「你呢？」
「跑步。」韓文斌回道。
龐昱震驚。
但也顧不得說其他了。
原本慢慢悠悠的小驢車此刻像是馬一樣，撒開了蹄子狂奔，顛得他能把夜宵全都吐出來了。
但還沒等他龐昱翻山倒海吐個乾乾淨淨，就發現有人比他還慫。
同車的老林雖然叫老林，但年紀看起來不大，白白淨淨的，還像個讀書人。可此刻卻戰戰兢兢的，甚至蜷縮成一團，結結巴巴開口：「我……我不行的，我不行的，我一看屍體就吐。我不能驗屍，我不敢的。」
「又不是我想當仵作。」
「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
聲聲哀泣，配上他在火把照耀下露出哀傷欲絕的表情，極具渲染力。龐昱聽得都忍不住跟著想哭了，「我也是命苦啊！」
騎驢的快班衙役之首見狀，眼裡帶著鄙夷，毫不客氣吩咐道：「老三，坐車，教教老林規矩。別讓別人看了我們府衙的笑話。」
龐昱聽得身側的冷喝聲，嚇得一縮，急急忙忙止住自己的哀傷。
而接到命令的韓文斌都不用驢車停下來，直接扣住車把，一個翻身，坐上車。喘著氣就開口寬慰道：「林大哥，您穩住，我打下手。更別提不一定需要驗屍。」
韓文斌說著聲音低了幾分：「包大人身份貴重，又事發突然。蔣大人肯定也不會接這個燙手山芋。但程序上咱們地方府衙總要辦得妥當。到時候咱們隻要擺出架勢，快馬朝京匯報，請大理寺來調查就可以了。」
林仵作依舊緊張，問的小心至極：「真……真的？我聽說開封府的人還捆了刺客的屍體一起來。包大人的屍體不用驗，可那些刺客呢？據說都是龐家的人啊！」
「誰出門刺殺還帶信物？」龐昱聽到這話，沒忍住插、嘴，低聲道：「留把柄讓開封府的人嚷得人盡皆知？」
林仵作聞言一怔，「好像有道理啊。可我收到的消息，都說對方言之鑿鑿說是安樂侯買派出刺客。」
安樂侯聽到這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安樂侯犯不著。他真心想要包拯死還不容易，挑包拯生辰去祝壽，下個毒，把自己毒個半死不活。以龐太師的勢力，包拯能被光明正大推上菜市場斬首呢！需要千裡迢迢跑陳州來殺人？鞭長莫及的，出了事都來不及調度。」
林仵作後知後覺的點點頭，然後身體抖得更加厲害了，「這……這水深啊。咱們陳州就是貴人們的棋盤！」
龐昱在一旁點點頭。
瞧著韓文斌各種好言好語寬慰著林仵作，龐昱又覺得無聊。
他堂堂安樂侯被人莫名其妙丟出來，又被坑了背負買凶殺包拯的罪名，都沒如此矯情哭哭啼啼，惶惶然不安呢，這老林慫個屁。
都沒人哄他。
心理不忿著，龐昱視線幽幽的橫掃左右兩邊，想要找茬。
眼角餘光掃見肅穆的隊伍，龐昱盯了許久，眉頭一挑。
哪怕是跑步，快班衙役也沒有掉隊。
這些人就像先前自己撞見的那一幕——明明有些衙役有色、心對「傻姑娘」感興趣，眼神都快接近猥、瑣了，但卻沒敢付出行動。
就像眾人想要偷懶，卻也老老實實敲鑼打鼓的宣讀安民告示。
真是越看，越有些說不出的違和感。
「我看你們這些衙差，倒也訓練有素，令行禁止。」龐昱眼瞅著城門快到了，乾脆湊到韓文斌身邊，低聲問道：「怎麼在安樂侯剛到陳州的時候，白師爺他們沒有跟欽差隊伍協商，立即組織賑災？」
蔣大人要是這麼能乾，直接接管欽差隊伍就行了，他龐昱又不會攔著。要知道他這回來陳州，壓根就不是沖賑災來的。更別提蔣大人還打著龐太師門生的旗號了，是自己人。因此隻要蔣大人提一句要賑災，他龐昱妥妥閉著眼答應下來。
可偏偏蔣大人除了哄他開心外，就是幫忙找算命的合生辰八字了。
哦，還十分聰明的找戶房書吏。
畢竟戶房還管著婚姻登記。
找生辰八字十分方便。
越想，龐昱心髒噗通噗通直跳，覺得自己掉入了深坑之中。
心理後怕著，龐昱瞪圓了眼睛盯著韓文斌看，不想錯過人臉上任何表情的變化。豈料韓文斌聞言竟然點點頭，還道：「這就是這次賑災的怪異之處了。也是我怕府衙上下衙役們會受牽連的原因。怕你們達官貴人在權勢鬥爭，以我們小卒和百姓為棋子。」
說著韓文斌額頭都溢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了，但卻依舊挺直了脊梁，不躲不閃的迎著龐昱的審視，直白無忌的訴說自己早已提及過的事情：「我懷疑你也是爭權奪勢的一員。但偏偏我也沒有其他的方式能夠見到更多的貴人，因此隻能賭一把。」
「可現在看來……」
韓文斌看著龐昱好奇中帶著警惕的眸子，一字一頓說出自己的惶然：「這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深。」你這個國舅爺恐怕都是馬前卒。
最後一句，韓文斌看著眸光熠熠生輝的龐昱，最終沒有說出來。
龐昱聞言，發自肺腑的認同：「水、很、深。」
所幸老子能屈能伸！
天生屬魚！
能遊！
正默默自我寬慰著，龐昱就聽得一聲巨響，下意識一昂頭，就見火紅的信號彈在半空中綻放，顯現出一隻巨大的……
龐昱歪頭，定睛看了又看，訝然：「螞蟻？」
有六條腿，還有觸須兩條，腹部呈結狀，應該是螞蟻。
韓文斌驚愕中有些警惕，盯著龐昱：「你……你見過這個信號、彈嗎？」
「第一次。」龐昱鄙夷，「我們信號、彈那都是威猛的動物，亦或是品行高潔的植物之類。像……」
龐昱咳了一聲，道：「龐家囂張跋扈，道冠龍為龐，因此還以蛟龍為旗幟呢。像螞蟻這種，從未聽聞過。」
韓文斌擰眉。
正當兩人，還有其他人為突兀的信號彈擰眉沉思時，怯怯的林仵作忽然間出聲了，幽幽糾正道：「這……這是火蟻。據聞是西域劇毒之物，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個我知道！」
龐昱一聽到火蟻，嚇得都直接往韓文斌身上爬，想要腳不沾地，結結巴巴：「我……我在姐夫家裡玩，淘氣的捅了螞蟻窩。差點被火蟻給啃了，據禦……據說毒毒毒毒毒毒。」
韓文斌使勁扒龐昱，示意人冷靜。
龐昱搖頭，「我還喊過你爹呢，你得保我小命。」
林仵作見狀，眼眸閃了閃，聲音依舊有些怯，緩緩說道：「這火蟻據聞內部分工明確，恍若軍隊一般，等級森嚴，且還具有人性。比如，火蟻遇到溝壑時候，會前仆後繼咬合在一起，形成蟻橋，方便整個群體通過。也會利用蟻橋進行狩獵，獲得食物。火蟻們不會考慮個體死亡，而是以大局為重。」
龐昱聞言，扭頭瞪眼林仵作：「你在內涵我自私自利？」
「小兄弟你誤會了，我隻是介紹一下這個組織。」林仵作和聲笑笑，「我……我雖然在仵作一道上不精通，但卻愛看書，尤其看雜書。府衙內的書籍我都看過一遍了，其中有一個組織，就是以此為標記。」
說著林仵作緩緩抬眸看向跟在驢車後麵跑的衙役們，聲音都詭異的拔高了幾分：「有一個群體，訓練有素，卻因業而賤。在世人眼中，恍若螻蟻，不值一提。」
龐昱聞言覺得自己背後都冒出冷汗來了，順著林仵作的視線看向衙役們，問得小心翼翼：「你說衙役？」
林仵作側眸看了眼龐昱，無辜的笑笑：「不知道，書恰恰好被撕毀了。」
龐昱隻覺得自己腦袋發出哢噠一聲，緊繃的弦都徹底斷成兩截了。當即小侯爺脾氣上來，不耐：「煩死了，最討厭你們這種神秘兮兮，說一半留一半了。反正跟我又沒關係。」
「是啊，一看你就是貴人命。臉上胎記都得畫出個富貴牡丹。」林仵作像是在感慨，聲音都有些飄，「不像我們，賤死了，生生世世，子子孫孫賤命一條。無窮無盡。」
龐昱聽得背後冷汗直流。
韓文斌眼眸擰了擰，仿若第一次認識林仵作一般，定定的看著人。
就見人垂首收拾著工具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決然，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然。
當即眼皮猛得一跳。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韓文斌就聽得一聲敲鑼，是到達目的地的意思。
一手拉著嚇得瑟瑟發抖的龐昱，韓文斌一手去拉林仵作，渾身都帶著警惕，幽幽的叮囑：「你們兩個都跟我身邊。」
邊說他沒忍住看向不遠處的一幕：整個官道此刻燈火通明，把對峙雙方的殺氣似乎都突顯出來了。趕到的衙役和陳州廂軍在維持著秩序，但是被驚動起來的老百姓們依舊激動著。
也因此硝、煙味十分濃、鬱。
林仵作點頭若小雞啄米，「當……當然，真要驗屍的話，你上。」
龐昱也跟著點頭，眼角餘光瞄向不遠處被開封府眾人團團圍住的棺木，緊張：「其實……其實……真要驗屍的話，我上也可以。我知道包拯有……後後天形成的胎記。應該能確定是否是真包拯還是假包拯。」
韓文斌一怔，語氣有些復雜，總覺得這話蘊含極大的信息，讓他不得不問一聲：「後天形成？」
作者有話要說：預算錯誤，下章胖仵作才能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