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章 前塵往事斷腸詩 儂為君癡君不知 之一（1 / 2）
翌日，駱如念還在昏昏沉睡，有人在她耳邊大聲喊：「二娘，早起登學。」
駱如念眯開眼睛，看到兩張帥帥的小臉正杵在麵前，蘇轍見她醒了，揚著兩個饅頭催促道：「今日考學，莫遲到了。」
駱如念骨碌翻身起床，簡單梳洗後抓起饅頭邊啃邊爬上牛車。因為睡意仍濃食欲不振，回到學堂時還有一個饅頭沒吃完，她就順手塞進書包裡。
這天是學堂「季考」的日子，考試的科目是默寫《千字文》。按照學堂規矩，交卷的學生可以到休息室小憩。向來勤奮讀書的蘇家兄弟自然是率先過關，早早就進了休息室。駱如念受兩兄弟熏陶得多，很快也交卷離場。未幾，程建用和楊谘也嘻嘻哈哈進來了，五個好朋友聚齊十分歡喜，正商量要不要一起到院子裡尋花覓草。猛得一聲驚雷，窗外電閃雷鳴「唰唰唰」下起了暴雨。眾人麵麵相覷，好不沮喪。
蘇轍道：「院子裡蜀葵花開正艷，可惜這雨下得不合時。」
駱如念惦記著那首《洞仙歌》，一心想找個由頭再去探訪朱老尼，趕緊提議：「昨日寺外蜀葵甚好，不如今日散學再去賞花。」
「啊啾！」正準備開口的楊谘猛得打了個大噴嚏。他揉揉鼻子，悶著鼻音道：「昨日在田間受了風寒，今日確是不能淋雨，亦不可騎牛賞花了。」說完又打了一個噴嚏。眾人深表同情地望著他，駱如念也識趣地閉上嘴，隻能再擇時機罷。
既然不能外出，眾人商議找個室內遊戲打發時間。程建用道:「前日先生教授聯句，今日正好一試。」蘇軾、蘇轍和楊谘點頭贊同，其他同學紛紛走到近旁觀戰。
程建用道：「如此，小弟先來獻拙。」他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窗外高大挺拔，樹蔭如蓋的鬆樹上，沉思半刻吟道：「庭鬆偃蓋如醉。」同學們紛紛拍手叫好，程建一臉自得環視周圍，很是得意。
楊谘揉著顯然已經重度堵塞的鼻子，望著淅淅瀝瀝的雨水甕聲甕氣念道：「夏雨新涼似秋。」
「好個『夏雨新涼似秋』，可謂精煉傳神！」蘇軾拍腿叫好，楊谘「嘿嘿」笑著，鼻子揉得更起勁了。
蘇軾看著楊谘的動作，文學底蘊深厚的他驀得想起「謝安擁鼻」的典故，歡樂出聲：「有客高吟擁鼻！」眾人哄堂大笑，邊鼓掌邊心領神會轉頭看楊谘，楊谘一臉尬笑，倒是顧不上揉鼻子了。
男人天性中的好勝基因被激發出來，競技氣氛越發濃厚了。自經荷池一役，駱如念自知才學不足，從此不敢再參與他們的文字遊戲。看著身旁一群摩拳擦掌隻待書山論劍的男孩子，頗為無聊的她掏出書包裡的饅頭，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啃起來。
隻剩最後一句，眾人把目光齊投向蘇轍。蘇轍苦惱地撓著頭，窗外看看窗內看看，左瞅瞅右露露，正好看到駱如念掰下半個饅頭請蘇軾幫吃，被心不在馬的蘇軾擺手無情拒絕，駱如念無奈看著饅頭發呆的情態。蘇轍靈機一動，指著駱如念念道：「無人共吃饅頭！」
眾人轉頭望向一臉呆滯啃著饅頭的駱如念，哄然而笑。程建用拍著桌子大聲笑道：「如此良對，子由好巧思！」
休息室裡拍掌和哄笑聲鬧作一團，雲裡霧裡的駱如念聽蘇軾介紹完來由，也笑得樂不可支。
夏去秋往，這年冬學（宋朝古代鄉村小學普遍選擇冬季入學，具體時間通常是農歷十月份），駱如念跟隨蘇家兄弟轉到「壽昌書院」入讀，這個書院由蘇洵好友，眉山有名的學者劉徽之起辦，在當地頗具名氣。
入學當日，寅時剛過，三人被貼身嬤嬤叫醒，急急忙忙梳洗用膳，再換上壽昌學院的學服。程夫人和楊夫人早已在院中等候，各自拉過娃細細囑咐交代上學事宜，三人忙不迭地點頭，接過家中準備好的「拜師六禮」就跳上牛車。
牛車噠噠噠地往前跑，轎廂裡的駱如念閒來無事，左右打量著紅黃棕綠白的大禮包，好奇道：「今日我等入學，難不成還要自個兒做飯麼？不然為何要備上這些葷素？我看素菜倒是豐富，隻是葷菜單調了些，隻可將就做個肉片熗芹菜。若備隻雞多好，冬日天冷，熱騰騰的土雞湯可最合時宜。」
「哈哈哈……」蘇軾和蘇轍放聲大笑。
蘇軾拿過禮包，逐一指點著耐心解釋，「鄉塾自有鄉俗，每逢開書必帶『拜師六禮』，又稱作『束脩』。此『六禮』雖為家常菜品，卻全有寓意。」
蘇轍接過話頭道：「芹菜，意寓學生勤奮好學；蓮子，懇請先生苦心教授；棗子，冀望學子早日高中；紅豆，期待學生學業有成，大展宏圖；桂圓，祝願師徒一場，功德圓滿；瘦肉條可飽口福，用以表達學生心意。」
駱如念恍然大悟，悅服於傳統文化風俗用意的含蓄雋永。正想得入神，聽見外間車夫長「籲」一聲，蘇軾提醒道：「想是到書院了，諸事隨著眾人便好。」
駱如念點點頭，拎上自已那份功德圓滿大禮包下了車，已有書院雜役在門口指引學生排隊等候。
宋朝是重文輕武的朝代，鼓勵讀書的著名俗話「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等便是源自宋朝。由是，宋朝對女子讀書的態度也相對寬容，許多鄉學同時招收男女學生。
適時，書院大門前已分男女兩列隊伍，蘇軾過去男隊站好，指著女隊向駱如念示意。駱如念徑直走到女隊末尾，看著女同學們個個凝重正色，也自覺端正姿態靜靜站著。隻見門外站著將近百名學生，年齡皆在總角之間，想是家裡都有事先叮囑過，人人屏聲靜氣，隊伍鴉雀無聲。
未幾學生到齊，書院雜役引領男生進入書院；等最後一名男生進了門，女隊前的管事嬤嬤招手示意，帶領女生進院排在男生隊伍後麵。
「諸生行拜祖師禮。」
執事者大聲指示，排列齊整的學生們先對著祖師爺——即至聖先師孔子老先生的神位雙膝跪地行九叩拜，男同學自是喃喃自語，祈願祖師爺庇佑自已學業有成早日考取功名治人用世光宗耀祖。年紀小的女生一臉懵懂隻是聽令就拜拜，年紀稍長的女同學大多粉麵含羞，心中暗暗許願將來能嫁與一位飽讀詩書的如意郎君，夫妻琴瑟和諧相敬如賓。
駱如念望了一眼左側隊伍的蘇軾，邊叩拜邊閉目虔誠祈禱：
「老爺子您聖德超然，光澤眾生，既道『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教導我們不要自欺欺人，坦誠相待，小徒在您麵前自是不敢有所隱瞞。此番入學，小徒不求功名不求利祿不求聲望；雖好色亦不求百花叢中過，隻求您大發恩慈把左邊隊列中順數第21個哥兒賞給小徒即可。如能如願，小徒有生之年定設法前往魯地文廟拜謝還願。」
駱如念正想得美，又聽見執事者大聲道：「諸生行拜師禮。」
隻見溫文儒雅的劉老師、賢淑秀雅的劉師母已坐於上座，學生們對著老師與師母齊行三叩首之禮，再依次跪獻紅包和投師帖子。
拜師禮畢，劉老師對一眾學生嚴肅訓話、宣布門規、提出學習要求等。訓話完畢，學生又列隊向老師呈送六禮束脩，老師也回贈了《論語》、蔥、芹菜等禮物，並帶領學生一起誦讀《大學首章》。至此，冬季入學「傳道、授業、解惑」的儀式禮節已全部完成。
駱如念跟隨著眾人一板一眼完成各項入學儀式，既覺有趣，又受觸動。回家路上，兩兄弟興奮地討論著書院見聞，她想起蘇洵曾嘆息「人世飄忽幻變」——既然人事變幻，那麼人生應追求什麼，人生意義又何在？她突然想起遺憾錯過的教師夢，心中悵然。
夜裡，她望著搖擺不定的燭光久久不能入睡，閉上眼睛卻看見自已帶著一群娃娃認真讀書、歡笑嬉戲的場景，恍恍惚惚中終於睡著了。
駱如念很快熟悉了書院的生活，和女同學們更是打成一片，相談甚歡。日常上課時，男女學生分列而坐，列中懸掛一排白布簾以作間隔。劉徽之學識淵博教學認真，對待學生十分耐心愛護，深得學生們的愛戴和敬重。書院裡書聲琅琅，教學相長。
一眾學生中，才思敏捷、善良正直的蘇軾很快成為「孩子王」，常常帶頭在課堂上提出疑問，大膽表達看法，劉徽之很喜歡好學善問的蘇軾，同學們對蘇軾也信服有加。
這日課間休息，一位鄉人匆匆走進課室，對著劉徽之作揖道：「夫子，您囑我所尋之物在此。」
來人從袖中掏出一個卷軸雙手呈與劉徽之，一眾男生好奇地湊上前觀看。劉徽之打開卷軸，男生們齊聲念起來：
「《慶歷聖德頌》：於維慶歷，三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闈闥……皇帝一舉，群臣懾焉。諸侯畏焉，四夷服焉。臣願陛下，壽萬千年。」
學子們一口氣念完長詩，蘇軾好奇問道：「夫子，請教此詩所言何事？」
身著青色長衫的劉徽之搖頭晃腦悠悠道：「所頌乃官家聖明，退奸進賢推行新政之事。」
蘇軾追問：「詩中提及的諸位大人不知是何許人也？」
劉徽之抬頭看看蘇軾，又望望已陸續回到座位上的其他學生，擺擺手道：「稚子年幼，不須過問恁多，回座罷。」
聽到劉徽之的敷衍之詞，蘇軾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和執著。他仰頭認真道：
「夫子，稚子為何不可打聽諸位大人？莫非其為天上神仙，凡人過問不得？若為神靈，子瞻自是不敢冒犯；若同居凡間，為何不可求知？」
「喲，你這娃子甚有想頭嘛。」
劉徽之贊許地看著蘇軾，「子瞻有此誌氣，難得難得……散學後且留下罷。」
「謝夫子！」
蘇軾向劉徽之深深鞠躬作揖，眉飛色舞地回到座位上。隔著若隱若現的白紗簾，駱如念舉起大拇指，蘇軾咧著嘴笑了。
散學後，同學們依次拜別夫子，隻有蘇家兄弟和駱如念留在教室裡，眼見劉徽之招手，他們仨便一同上前。
劉徽之端坐於蒲席之上，對天恭敬拱手緩緩道：「官家聖眼識才，重用十一位賢良忠臣推行新政。國子監直講石介博士有感於此曠絕盛事，仿照前朝昌黎夫子作《慶歷聖德頌》。詩中提及的十一位大人俱是本朝重臣，其中仲淹乃參知政事範希文大人，琦、弼乃同任樞密副使的韓稚圭大人和富彥國大人，修乃右正言歐陽永叔大人。四位大人皆為當世良相名臣，國家棟梁，天下學子之範模。」
「範希文？請問可是寫《嶽陽樓記》的範大人嗎？」
「正是。」
「如此！『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一句，家國之心躍然紙上，楚囊之情感人至深，每每讀來總令學生仰慕欽佩。」 蘇軾一臉神往，一雙鳳眼仿佛沐浴著北鬥星的光芒而灼灼發亮。
劉徽之驚訝地看著蘇軾，眼神漸漸轉為肯定與贊賞，點頭道：「子瞻年幼誌高實為可貴。若能秉持本心深耕好學，他日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蘇軾聽罷，深深鞠躬拱手道：「夫子諄諄教誨，學生定銘記在心。」
在劉徽之的鼓勵和教導下，蘇軾學習勁頭日益強烈，求知熱情愈發高漲。
這日進到課室，劉徽之正拿著一張箋紙認真閱讀，看到同學們回到座位上坐下，他頷首笑道：「前時小雪，為師於江邊觀景得詩一首，且與各位同學共賞。」
劉徽之說完，俯首拿起書桌上的箋紙高聲念道：「鷺鳥窺遙浪，寒風掠岸沙。漁人忽驚起，雪片逐風斜。」
同學們紛紛點頭贊揚，隻有蘇軾微微蹙著眉頭思索。
劉徽之留意到蘇軾的表情。他飽讀經書，思想開明，向來疼愛才學過人的蘇軾，也常常為蘇同學在古文閱讀和詩詞賞析上的獨特見解而贊嘆不已。他了解蘇軾性格耿直，不喜矯飾，個人喜好疑問全擺在臉上，因此看到蘇軾皺著眉頭，便知道他有異議。
「子瞻有何想法，盡可道來。」
蘇軾聽到劉徽之的問話，當即站起來微微拱手，道：「此詩立意高雅，書畫細微別致，讀來如景在眼前意在心中，確是好詩。」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隻是學生淺見，有一處似乎稍有不妥。」
課室裡一片詫異聲，同學們都瞪大眼睛看著蘇軾。
「哦？有何不妥？」劉徽之低頭看看箋紙，又抬頭示意蘇軾繼續講下去。
駱如念很是著急，恨不得從座位上跳起來捂住蘇軾的嘴巴。坐在蘇軾前座的蘇轍更是直接上手，一隻手用力扯著蘇軾衣襟，另一隻手在背後拚命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講。蘇軾沒有理會弟弟的提醒，對著劉徽之認真解釋道：
「學生時常在江邊戲耍，也曾留意鷺鳥翻飛覓食，日落歸巢的情形。鷺鳥形體較尋常鳥雀要大，羽毛較長較重，故掉落後以散落周邊居多，鮮見隨風飛揚。因此，若『雪片逐風斜』一句改為『雪片落蒹葭』更為得當。」
蘇軾深深作揖，抬頭熱切地望著劉徽之。
劉徽之擼著胡子喃喃自語：「雪片落蒹葭，雪片落蒹葭……」臉上笑容越發明朗。他輕輕拍著講台道：「在理，在理！子瞻觀之入微，思之縝密，改得好！」
同學們全欽佩地注視著蘇軾。蘇軾昂首坐回座位上，一臉自得向蘇轍抬了抬下巴，又隔著布簾對駱如念得意一笑。駱如念哭笑不得：小樣！叔父給你取名為「軾」果然是有遠見啊，夫子一誇尾巴就翹上天了……
但在這樣文采斐然幽默風趣善良正直善解人意還俊朗陽光的男孩麵前，還要矜持和內斂作甚？熱情地仰慕愛戀癡癡地流哈喇子就對啦！
駱如念感覺自已的花癡病又要犯了，她迷醉地看著蘇軾，兩顆碩大的星星在肉乎乎的小肉臉上閃閃發光。她想起從前信誓旦旦說「我就算再迷戀偶像也隻會做粉絲，絕不當花癡！」的豪情壯語，隻想自覺打臉。
駱如念正兀自發癡，感覺有人搖她肩膀，「二娘，回罷。」這才發現同學們紛紛拿起書包向夫子道別走人，竟是散學了。
「哦，哦……」駱如念手忙腳亂收拾東西，又聽見劉徽之輕聲道：「子瞻留步。」
蘇軾起身往講台走去。劉徽之慈愛地看著蘇軾，欣然道：
「子瞻雖年幼，但好學善思，才智過人。從學以來為師已傾囊相授，子瞻當另尋名師，廣納博聞不誤前程。青田中岩學院王方進士乃為師好友，才學品行皆居鄉首，我願薦之入學，為你助力。人生終有一別，你我師生一場已是有緣。還望你往後深耕勤讀，早日金榜題名，以效用世之誌。」
蘇軾眼圈泛紅，對著夫子隆重躬身作揖，劉徽之莊重回禮。
蘇轍駱如念跟著謝過劉徽之，三人一同轉身走出書院，蘇安和車夫已在門口等候。
回家路上，蘇軾情緒低落，坐在角落黯然不語。駱如念猜想他在感傷將要與劉徽之師生告別的事情，不敢出聲打擾，隻是頻頻偷眼看他。
蘇轍也留意到兄長的悶悶不樂，他扯了扯駱如念的衣袖，對著兄長努了努嘴。駱如念搖頭攤手，低語道：「軾哥哥常言惟讀書與美食不可相忘，他對夫子情真意切，心中感傷亦是自然。」
嗯？美食？
駱如念突然想起早上臨出門時的情形，頓時有了主意。她故意大聲問道：「蘇安，今早你趕著從菜園子跑去庖屋，所為何事？」
坐在車夫旁的蘇安回頭解釋道：「回姐兒，今日立冬，早上庖屋嬤嬤催我去摘小米椒配菜，我想著還要伺候哥兒姐兒登學，跑得急了些。不意間沖嚇了二姐兒，多有得罪。」
駱如念把頭轉向蘇軾，如她所料，前一刻還鬱鬱寡歡的蘇軾猛得抬起頭，轉而換之是一張興奮莫名的臉：「今日立冬？那小米椒定是用來配羊肉的！呀，羊肉湯奶白飄香，加上蘸了醬香小米椒的帶皮羊肉……嫩滑筋道滿口留香，嘖嘖。」蘇軾連連咂嘴，自言自語道：「羊肉須趁熱吃香口除膻，涼則味道差矣。蘇安，快些趕路。」
蘇轍目瞪口呆看著饞蟲上身情緒360°大反轉的哥哥，心知駱如念果然拿捏到了他的軟肋，佩服地對駱如念再三拱手，駱如念隻是暗笑不已。
回到蘇家，蘇軾帶著弟弟妹妹沖進庖屋，向廚子各討了一碗羊肉湯，三人捧著大碗在院子裡熱烈地喝湯吃肉好不痛快，什麼煩惱傷感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院子裡張燈結彩，仆人們拿著喜慶的紅燈籠和門紅楹聯，忙碌地四處穿梭走動。管家蘇忠看到幾位小主人，趕緊迎上來請安。
「軾哥兒，轍哥兒，二娘姐兒回來啦。馬上要過年了，主母吩咐我們抓緊布置院子。今兒剛買了些楹聯放在雜事房裡，哥兒姐兒去看看有沒有合意的，都挑上一副我讓蘇安給貼屋上。」
蘇軾一把放下大碗，抹了抹油嘴招呼弟弟妹妹，「同去同去！」
三人又一溜煙跑到雜事房，大圓桌上正擺著厚厚一遝楹聯，他們便逐張翻看起來。
「天增歲月人添壽，春滿乾坤福盈門。」
「鬆梅竹歲寒三友，桃李杏春風一家。」
「梅傳春信寒冬去，竹報平安好日來。」
「春風瑞雪辭舊歲，酥雨清梅賀新春。」
……
蘇轍挑了「歲寒三友」，駱如念選了「春風瑞雪」，隻有蘇軾翻看半天仍舉棋不定。
「罷了罷了，皆不合意，不如自寫一張！」
蘇軾說完，吩咐蘇安去拿空白的春聯紙張和筆硯。
蘇安很快拿來所有物事，又在旁研墨備筆。蘇軾凝神思考片刻，嘴角上揚笑道：「今日正得先生誇獎，有趣，有趣！」他拿起毛筆蘸墨奮筆疾書，片刻寫好了楹聯，又招呼弟弟妹妹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