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副麵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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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謝如琢像一隻戰戰兢兢躲在殼子裡的小蝸牛,情到濃時,伸出觸角碰一碰,沒等人再進一步,他就縮了回去,合上殼子冷漠地在縫隙裡窺探世間萬物。

這樣的謝如琢周身包裹著尖利棱角,內心卻脆弱得一紮就能見血,縱然如此,他還是隻願意把那些血淋淋的傷口藏在殼子裡,有時甚至會病態地自己戳開撕裂,直至麻木。

這一世最讓沈辭欣喜的是謝如琢好像已經輕易地從殼子裡探出了手,願意把裡麵藏著的情緒抖落出來。

下頜上還留著謝如琢撫過的餘溫,沈辭思索了許久也沒想好該說什麼,便隻是微低頭看著他笑。

謝如琢本有滿肚子的話想教訓沈辭,一晃神就看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笑,眼底的柔情蜜意都能掐出水來,他那口氣一下又哽住了,不上不下怪難受的。

雖然他知道沈辭從一開始就從未掩飾過直白的愛慕,但每每瞧見仍是讓他不敢直視。

一個習慣了虛情假意和無情無義的人,總會逃避別人純粹的真心真意。

怕這一切也是假的,怕這個人再靠近自己一點也髒了。

謝如琢一邊下意識這麼想著,一邊又毫不愧疚地想道:反正前世睡都睡過了,誰也別想反悔,這個人就是我的,重生一世也是我的。

於是他理直氣壯回笑了一下,而後惡狠狠瞪著沈辭道:「沒有下次了,再有下次,你被裴雲景打死朕也不會管的。」

沈辭點點頭,聽話極了:「是,臣遵旨。」

謝如琢氣不打一處來,有點明白為什麼裴雲景對著一臉無所謂的沈辭會氣瘋。

「陛下,太後那邊來人了。」何小滿守在門口,掀簾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

這句話讓謝如琢從不著邊際地瞎想中回神,他丟下一句「你照顧好自己」,快步跟著何小滿離開。

夜色已深,謝如琢避開了太後派來的內臣,撿了營地北邊黑黢黢的小路回去,他倒不是怕柳燕兒,隻是不想重生後還與柳燕兒鬧僵,能順則順,不能順就躲。

這一路走得有些急,謝如琢十七歲的身體瘦弱,已小口喘起了氣,看到自己的營帳燈火才停下,回頭看向走得默不作聲的一行錦衣衛。

穿紅色飛魚服的男人從昏黑中走上前,微微躬身:「陛下。」

「今日之事多謝衛卿。」謝如琢的雙眼是少年人獨有的黑亮,並不清透,像有太多的東西壓在黑沉沉的瞳仁之下,一眼就能看穿人心,「衛卿先回去吧,這件事別聲張,太後和元翁那邊朕會應付。」

「臣不會聲張。」

前世衛央是謝如琢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這一世是臨時找上得門,謝如琢慶幸衛央半點沒變,依然是可用之人。

謝如琢笑了一下,桃花眼裡閃過的卻是刀鋒般的寒光:「等去了樂州,該收拾下錦衣衛了。」

衛央聽出了話裡深意,但無動於衷,躬身行了一禮:「臣恭送陛下。」

內閣那幫人巴不得在謝如琢說完一句話後說上幾百句,乍一遇上這種自己說好幾句也未必會搭句腔的悶葫蘆,謝如琢也討了個沒趣,拽上何小滿一溜煙跑了。

這一夜皇帝對太後和首輔的「公然反抗」在第二日便人盡皆知,眾人以為這三位會鬧出大動靜,沒想到三位都安安靜靜待在營帳裡,連麵都沒碰上一次,像是對昨夜的事毫不知情。

柳燕兒昨夜不痛不癢地訓了謝如琢兩句就沒再多說,這點謝如琢看得明白,柳燕兒是在等吳顯榮的兵權落她手上,有了這個倚靠,才能做得肆無忌憚。

讓謝如琢奇怪的是,孫秉德與一乾閣臣居然沒有大做文章,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三天。

在這三天裡,裴元愷答應了讓他們入駐樂州,建立新都,還假惺惺說要在樂州親迎新帝。但不管怎麼說,前路總算有了些明朗之意。

然而在三天後,謝如琢便收回了驚奇的念頭,相安無事是不可能的,這是商量好了大事在後頭等著他。

「今早南穀收到宣頤府的求援信,皇太孫被困焦昌縣,情況不容樂觀,太孫懇請陛下派兵解圍,北上會合。」

內閣按照標準規製該有七人,但惠宗駕崩前朝局混亂,朝中不少官位空缺,內閣也少了一人,孫秉德掌權後收拾了前首輔和次輔,這就又少了兩個。

如今內閣隻有四人,一人是孫秉德同鄉,兩人都曾與孫秉德共事過,早就唯孫秉德馬首是瞻。

方才說話之人是次輔韓臻,他和孫秉德已達成了默契,往往是他先打頭陣試探,孫秉德伺機而動,另外兩位閣臣再煽風點火,其他朝臣誰還不覷著風向一邊倒?

還沒來得及給謝如琢做合身的龍袍,他依舊穿著那身大紅的圓領袍,手肘撐在桌上支著頭,睜大眼睛狀似天真地看著閣臣們。

韓臻說完,孫秉德不緊不慢道:「先帝之子多早夭,故早立皇太孫。皇長子是先帝嫡子,太孫是嫡長孫,先帝還在時,對太孫喜愛不已,常言他肖似太子,聰慧孝順。如今皇室嫡孫被困敵陣,是大虞之恥,朝廷派兵接其北上是天經地義之舉。」

左一個嫡子右一個嫡孫,孫秉德生怕他謝如琢不知道自己這皇位是怎麼來的,謝如琢反而心中悶笑:謝明庭那不成器的東西,孫秉德也是真厲害,閉著眼就瞎誇。

「皇太孫身份貴重,年紀尚小,若我等見死不救,豈不讓天下人笑話,到時民心盡失,百害而無一利啊。」

「我大虞痛失國都已是恥辱,若再讓皇室嫡孫死於叛軍之手,顏麵何存?況且護著皇太孫的還有三大營一半兵力,一同北上也算少了些缺兵之憂。」

負責煽風點火的於梁淺和程京墨一說完,謝如琢更想笑了,亡國那會兒怎麼沒見這幫人如此憤慨?還少些缺兵之憂,那一半兵力在宣頤府撐個十天半月,還剩鬼呢?

最大的營帳也無法重現在坪都時上朝的模樣,故而現下營帳裡頭站著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個個屏息凝神,偷瞧幾眼淡然自若的孫秉德,又偷瞧幾眼麵露淺笑的皇帝。

內閣此時提出接回皇太孫一來是警告新帝,三天前自作主張不聽勸的事別再做了,這二來就不可說了。

內閣願意扶持謝如琢登基還不是看中他一窮二白毫無勢力,一旦登基便是任內閣拿捏。誰知新帝並不如想象中順從,就這幾日工夫已學會了自己搬救兵拉攏人。

而對於現在的皇帝來說,最是威脅皇位的人無疑是本該名正言順登基的皇太孫,若不是情勢危急,決計輪不到一個冷宮皇子坐在這裡。

內閣雖沒有挑明了說,但一字一句都在誅皇帝的心,眾人眼觀鼻,鼻觀心,清楚現在內閣才是一呼百應,不消一會兒,便挨個出來做內閣的狗腿子。

「元翁與三位閣老所言甚是。如今我們已有溪山和宛陽軍可用,裴元愷暫時沒有威脅,派一支精兵南下池州速戰速決,接回皇太孫並非難事。」

「太子與太子妃早逝,太孫孤苦無依,實在可憐。」

「叛軍猖獗,救出皇太孫正好挫其銳氣,一舉兩得。」

「……」

孫秉德已觀察了謝如琢許久,卻發現那張臉上的笑意愈濃,跟小孩子看雜耍似的,他皺皺眉,上前一步跪下:「臣懇請陛下出兵接回皇太孫。」

眾臣跟著跪下:「請陛下出兵接太孫北上。」

這一出並不陌生,前世謝如琢也經歷過,隻不過發生得更晚一些,彼時他們已入樂州有了新朝廷,百廢待興,內閣也籌謀著如何更好地壓製皇帝。

那會兒宣頤府已危在旦夕,謝明庭差一點還真就死了。但前世的謝如琢並不想出兵,一心隻想擺脫內閣和太後,對自己擔個薄情寡義的惡名也不介意。

後來內閣誓不罷休,處處施壓,拉著所有朝臣跟他來死諫那一套,胳膊擰不過大腿,謝如琢最後還是出兵宣頤府,把謝明庭接來了樂州。

過了幾年,謝如琢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妻生子了,這才放下芥蒂,一心一意教導謝明庭,封他為太子,讓他接班。

今世因為在沈辭這事上有了變故,內閣還沒到樂州就有了危機,借此機會提前威逼他接回謝明庭。

一樣的事情,但謝如琢已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思。

他托著臉懶洋洋看眾臣擺著視死如歸的神情跪在地上,顯然是早就做好了要與他抗爭到底的準備,大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裡的架勢。

「元翁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謝如琢眨巴兩下眼睛,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不就是接回皇太孫嗎?朕的親人已所剩不多,明庭是朕親侄兒,豈有不救之理?」

謝如琢清晰地看見孫秉德臉上的表情僵硬了,而後如春日河床化冰時一樣碎裂了,他越發來了興致,演得更為逼真,用力擠出兩滴眼淚:「不瞞諸卿,朕剛離開坪都時就掛念著明庭,這麼多天過去了,朕一想起他生死未卜就憂心如焚,早就打算出兵南下,接回明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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