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新雨似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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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十月, 樂州比坪都還要少雨乾燥,常常陰著天卻不見一滴雨, 今兒清晨出了點太陽,後來雲層漸厚,但也不覺像是有雨的征兆,沒承想忽然間就飄灑下了綿綿細雨。

宣平街直通宮城東門中的宣平門,幾條巷子裡坐落的都是大宅,不知是哪戶先起得頭, 仿照江南風韻建宅,餘人全數效仿,瞧去是一水兒的粉牆黛瓦,在緊挨宮城的街巷裡倒是別致的風景。

隻可惜自從新帝入住樂州行宮,宣平門旁多了個東廠,住在宣平街的勛貴們從此心照不宣, 大白天也俱關好宅院大門, 客人都不愛接待, 一個比一個門庭冷落。

天公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幾滴雨,還頗為吝嗇,快半個時辰了依然是淅瀝小雨, 滴滴答答敲在巷子的石磚路上, 襯得更為寂靜冷清。

宋青來和馮介舟大喇喇站在巷子正中,鬢發濕黏,飛魚服深了一個色, 顯然已站了好一會, 馮介舟有些心虛,甩掉手上的雨水,四處打量空闊的巷道, 底氣不足地說道:「老大你看,下雨了,說不定督主要在城外待到下午。」

「你還是不是北鎮撫司的人,你慫什麼?」宋青來從站在這裡開始就抱著手臂一動不動,攔路堵人的架勢擺得很有派頭,「曾安確實嘴賤,但東廠的人說抓就抓也不妥吧?錦衣衛又不欠他東廠的,所以我們底氣也挺足的嘛。」

「卑職覺得這事懸,他也不是第一次抓錦衣衛的人,上個月就帶走了三個北鎮撫司的人,還有三個三大營的,至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衛大人出麵找過他,但沒用,而且你看陛下有管過嗎?」馮介舟搖搖頭,「這位督主可真不好惹,看著跟個姑娘似的,心狠吶。」

那六個人突然被東廠帶走就此失蹤,宋青來也知道這事,打趣道:「那你還不閉嘴,這裡再往前可就是東廠,指不定你這話已經被聽去了,今晚就請你去東廠做客。」

馮介舟趕忙前後左右都看了遍,小聲道:「不至於吧?這麼瘮人?」

巷子口遙遙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宋青來神色一凜,輕踹馮介舟一腳:「噓,來了。」

八個著黑色曳撒的東廠番子在前,肅著臉自雨中走來,甫一望見宋青來兩人,刀就出鞘了三分,四個力壯的番子抬著一頂青布小轎,不快也不慢地跟著,轎旁是一個圓帽皂靴的掌班緊隨而走,另有十個番子佩刀綴在後頭,將小轎牢牢護在中間,

番子們都是錦衣衛裡選出去的人,認識宋青來,沒有抽刀,但也沒把刀推回去,分列兩邊,困住宋青來和馮介舟的所有退路。

青布小轎晃悠悠停下,宋青來的繡春刀別在月要間,他攤攤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掌班雙目精明,打量了他一番,稍掀開轎簾,對裡麵的人低聲說了什麼。

雨水糊了雙眼,宋青來抬手擦一把,對著轎子躬身一禮道:「卑職北鎮撫司千戶宋青來,有事求見督主。」

轎子裡的人十分沉默,掌班稟報完了也斂目不言,那些番子更不會說話,宋青來長這麼大難得心裡發毛了一回,在漫長的寂靜中咽了口唾沫,心想馮介舟這慫貨估計已經嚇呆了,更指望不上,躬身硬著頭皮道:「卑職有個下屬叫曾安,五日前在清平坊同人吃酒,明知督主就在隔壁赴宴,仍言語不恭,督主離開時,東廠的人帶走了曾安。卑職管教不嚴,讓下麵的人冒犯了督主,特來向督主賠罪。隻是卑職這下屬其實沒什麼心眼,也怕事,教訓一二下回定然不敢再犯,如今東廠已扣了人五日,還請督主發發慈悲,放了他吧。」

耳中隻有綿密的落雨聲,整條巷子安靜得似被凍住了般,馮介舟湊到宋青來耳邊輕聲道:「老大,這法子不太成啊。」

那頭掌班似是也覺得宋青來麵子上掛不住,客套一笑道:「宋千戶,督主今日不見客,請回吧。」

宋青來目光一沉,抬步就往前走,馮介舟暗道不好,這祖宗無法無天慣了,對他親哥和親舅都不見這麼客氣,沒想到人家不領情,這會怕是少爺脾氣上來了,趕緊拉住他:「老大,別沖動。」

鏘然幾聲,番子們抽刀逼近宋青來,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我怎麼沒聽到督主說不見我。」宋青來上挑的眼角漏出幾分不善的笑意,「萬掌班,看不出來,你都能代替你們督主的意思了?」

萬連壓著怒氣:「你想做什麼?」

靜默幾息,轎子裡一個清冷的聲音傳出:「不見。」

萬連斜睨著宋青來,無聲地說「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宋青來輕咳一聲,尷尬地扌莫扌莫鼻子,又擺出了挑不出錯的笑容,隔著轎簾說道:「督主,錦衣衛和東廠都是為皇上辦事,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督主和陛下是患難之情,旁人確實比不上,但陛下對衛大人的信任也不見得少一些。督主何必要跟我們鬧僵呢?這傳到陛下耳朵裡哪邊都不好看是吧?」

轎中人輕聲笑了一下,回道:「宋千戶,你是在威脅我嗎?」

宋青來那番話表麵在講情麵,暗藏之意卻是在說「你不放人我就把事情鬧大」,他麵不改色道:「卑職不敢,卑職隻是就事論事罷了。不看僧麵看佛麵,看在錦衣衛和東廠多年和睦共處的情分上,督主要不再考慮下?」

轎子的內壁被叩了兩聲,抬轎的番子立馬齊整地放下轎子,萬連掀開轎簾,細雨織出朦朧的水幕,穿藏青色金線蓮花紋貼裡的人微彎月要走出來,雨滴濺落在他肩頭,如淡墨暈開。

萬連飛快撐開一把傘罩在他頭上,昳麗的眉眼沉靜望向淋得渾身濕透的宋青來,語聲清淡道:「宋千戶也說了,你那位下屬有錯在先,這般算起來,是你們錦衣衛不顧情麵。」

「督主說的是,卑職今後一定好好管教下屬。」宋青來又往前蹭了點,貼著傘沿站,「我們有錯在先,督主也把人帶走了,兩相扯平。現在督主放人,卑職親自上門賠罪,當然,督主想讓卑職怎麼賠罪都行,我們就此握手言和,怎麼樣?」

何小滿看著他的神情就沒什麼興致,說出的話更是倦怠:「不怎麼樣。」

宋青來:「……」

今日可真是讓宋青來破了無數例,吃了無數癟,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對方愣是一點沒聽進去,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捏著傘沿抬高,低頭鑽入傘下。

兩人距離霎時拉近,何小滿皺著眉往後退,結果後腦勺砰一聲撞在了轎頂上。

宋青來牙疼似的「嘶」一聲,無奈道:「督主,你還怕我啊?」

這下撞得不輕,何小滿眼中都撞出了淚花,眼尾飛紅,氣得嗓音發抖:「萬連,讓他滾。」

萬連不敢直接對宋青來動手,頗有些束手無策,宋青來笑嘻嘻奪過他手中的傘,解下繡春刀扔他懷裡:「放心放心。就說幾句話。」

何小滿卻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了,轉身就要回轎子,宋青來一隻手撐在轎沿兒上,擋了路,低聲道:「督主,於公您不給情麵,但於私,您是不是該給卑職一個情麵?」

從後方角度看,馮介舟簡直眼都要瞎了,宋青來微傾著身子撐在那兒,就像是把何小滿圈在了懷裡,兩人在一把傘下幾乎是貼在了一起,那姿勢要多不雅就有多不雅。

他心想,東廠的人脾氣還挺好,這都沒當場剁了這不要臉的登徒子。

宋青來的臉有風月老手的底子,再吊著眼角笑,太像一個痞子,何小滿轉開臉,淡漠道:「我該給你什麼情麵?」

「督主是忘了還是當真如此薄涼。」宋青來眼神有些哀怨,看得何小滿全身起雞皮疙瘩,他附耳道,「禧寧十六年,昭武門,大雨。」

溫熱的吐息將耳廓染成了粉紅色,雨中淋久了的濕氣蔓延開來,卻並不陰寒,反倒和吐息一樣是熱的,何小滿與他沉默對視,彼此在眼瞳中映出影子。

宋青來鼻尖細微聳動,聞見有香氣在狹小的空隙中遊弋,他知道內宦為避免自己身上有味沖撞宮中貴人,多會常年用香粉,何小滿是皇帝最親近的人,想必也是用的,但不同於他以前聞過的那些厚重濃鬱的香粉味,何小滿身上是淺淡的蘭花香,比他見識過的最上乘的熏香還要好聞,心中甚至懷疑這人是不是天天摘蘭花洗澡。

兩人不知一同沉默了多久,何小滿握著傘柄用力將之從宋青來手裡拽出,眸中有霜寒之氣,用隻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宋千戶可能還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麵前提這些舊事,提過的人都死了。」

何小滿收起傘遞給萬連,回身進了轎子,輕叩兩下內壁。

番子們起轎,萬連冷冷看著還堵在轎子前的宋青來,馮介舟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拽開。

「老大,現在要怎麼辦?」馮介舟問道。

宋青來接過空中萬連拋來的繡春刀,大搖大擺跟在了轎子後麵,打著哈欠道:「當然是死皮賴臉跟上,我看有戲。」

兩人一直跟到東廠門口,何小滿也沒趕他們走,似是當真默許了他們跟過來。

何小滿一言不發就走進了門,門口守衛沒攔他們,宋青來不知想起了什麼,挑眉笑了笑,抱著刀隨那行人進了堂屋。

屋子裡一個銅方爐上架著綠釉陶盤,裡麵擺著沒切開的整塊生牛肉,宋青來和馮介舟同時嘖嘖稱奇——沒想到督主喜歡吃炙牛肉,而且現在還沒到飯點,還是拿牛肉當點心吃。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不符合督主的氣質。

沒人請他們倆坐,隻能尷尬地站在屋子裡,見何小滿拿起小銀刀要切牛肉,宋青來上前套近乎,笑問道:「督主,卑職幫您切?」

何小滿看他一眼,放下小銀刀乾脆不吃了。

宋青來自討沒趣,老實站回馮介舟身邊。

「你那個下屬叫什麼來著?」何小滿視線落在銅方爐裡塞著的炭火上,慢悠悠問道。

宋青來忙道:「回督主,叫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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