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江南番外(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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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江南正是遊人如織的時候, 文人雅客匯聚此地,在城外有山有水的地方吟詩作對, 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也與好友一同出來踏青,山腳下常停滿了華貴的馬車轎子,半山月要的歡聲笑語在山腳也清晰可聞。

江南二布政使司稱吳峰與玉江,吳峰在西,玉江在東,都是山水繁多的勝地, 初春時節再飄下幾點細雨,傳說中的煙波江南便是此景了。

春天最適合看的自然是桃花,江南一帶有名的桃林少說也有七八處,個別特別有名的更是從早到晚都擠滿了人,玉江下麵的同州有一座此地最高的山,山上那片桃林也是遠近聞名, 但因為山高, 倒是讓不少人望而卻步, 反而比其他地方人少了許多。

盡管如此,一路上還是隔一會便能瞧見幾個遊人,謝如琢不禁心想, 其他地方不知要擠成什麼樣了, 到底是看桃花還是看人都分不清。

為了爬山,謝如琢穿了輕便的衣服,但初春的山間還是有幾分涼意, 沒爬幾步便惹得他忍不住打噴嚏, 出門前信誓旦旦說自己沒問題的人有點心虛,偷偷側頭看了眼身邊的沈辭,不料正好與沈辭黑沉的眼眸對上, 再次一心虛害他又打了個噴嚏。

謝如琢蹭了蹭鼻子,咳了聲道:「我沒事,走走就不冷了嘛。」

沈辭已經懶得說他了,反正說了也沒用,向來隻有自己聽他的份,自己說的話一般來說都是白搭,握住他微涼的手,道:「有事也是你自己作的。」

謝如琢瞪他一眼:「你以前不這麼說我的!我覺得你又不愛我了!」

這人隔三差五就要說一次「我覺得你不愛我了」,「你以前不這樣的」,為此他曾經還專門問過嶽亭川,對方表示姑娘家都愛這麼說,至於陛下,大概和小姑娘的心思也差不多,就是想讓你多順著自己,多心疼自己,這可能也算是某種情趣,無需在意。

因而沈辭也早就習慣了,隻要謝如琢一這麼說,他就立馬先道歉,再溫聲安慰一句,表示自己生生世世都隻愛你一個,謝如琢便又被哄好了,眉眼間俱是淺淡的笑意。

「被人看到是不是不太好?」謝如琢回頭看了眼後麵絡繹不絕的行人,又看了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你看,沒人牽著手。」

沈辭指了指走在前麵的兩名男子,道:「人家還攬著肩呢,這有什麼的,朋友就不能牽手了?」

「哦,好像也是。」謝如琢便不管了,看看高不見頂的山,嘆道,「真的要爬一個多時辰嗎?」

「也不是很高。」沈辭道,「你爬不動我背你。」

謝如琢又嘆了口氣,道:「待家裡的時候覺得悶,想出來玩,出來玩了又覺得累,想回家,我也覺得自己挺作。」

沈辭笑了一聲,道:「整天待家裡確實也不好,師父師娘都知道每天出去走走,隔段時間還跑別的地方去玩,況且每天待家裡也挺沒意思的。」

謝如琢睨著他道:「你就是不想寫字,也不想陪我下棋。」

沈辭:「……」

「都一年了,你半本字帖都還沒寫完,我早晚會被你氣死。」謝如琢一說起這個就月匈悶氣短,「棋譜上最經典的三局棋也沒學會,我教謝明庭讀書都沒這麼累。」

沈辭親昵地攬過他的肩,輕聲道:「我真的不適合學這些,就是學不進去,你看你累我也累,還是別學了……」

「不行!」謝如琢義正言辭道,「你知道那兩本字帖我寫了多久嗎,沒日沒夜地抄,你就算是給個麵子也得給我寫完。」

「好好好,字帖我一定寫完。」沈辭與他討價還價,「但下棋就別學了吧,你還不如多教教我師父,你們倆下得了。」

謝如琢從小到大沒什麼玩伴,也沒其他解乏的東西,幾十年來閒暇時光都是靠琴棋書畫度過的,要他整天都去外邊玩他又是乾不出來的,再說他也確實還挺喜歡這些東西的,明明非常有意思,為什麼有些人就是這麼不感興趣呢?

作為有些人中的一員,沈辭當真對琴棋書畫喜歡不起來,他也不是靜不下來,不是耐心不好,大概就是天生和這些東西無緣,不僅學不進去,還看到就頭痛,下一瞬就想睡覺,師父師娘在他小時候就放棄他了,也不知道謝如琢究竟是怎麼想的,還覺得他這塊朽木能再雕一雕,簡直不可理喻。

自從去年來江南安頓下來後,謝如琢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要督促沈辭練字學棋,一個月後,他就已經意識到這或許就是一個錯誤,在興趣方麵,他和沈辭注定是無法互相理解了,以至於後來他也懶怠下去,沈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也不想管了,不然太影響彼此之間的感情。

兩人從小生活的地方和氛圍不一樣,喜歡的東西也確實湊不到一起去,小時候謝如琢想的就是他要是把這些東西學得好一點,父皇和母妃會不會多喜歡他一點,因而仔細算起來,可能他小時候也未必真的喜歡這些,隻是長久下來已經習慣了,就算不喜歡也做順手了,但沈辭就無所謂,沈澈和葉莘湄是隻要沈辭開心就好,盡管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座山雖然比較高,但山路並不陡,石階都較為平緩,謝如琢走得慢,沈辭便也跟著他慢慢走,他哼了一聲,道:「多練練字有什麼不好的,還能多學幾句詩詞。」

沈辭順著他點頭:「你說得對。」

盡管練字練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謝如琢還是會三不五時檢查一番,寫得太難看的會反復要求重寫,之前蘇東坡一首《江城子》就被寫了有十幾遍,他以為這一定是倒背如流了,結果幾天後他說上句沈辭就已經忘了下句了,平時也沒見沈辭記性不好,怎麼記這些就是不行,都還不如小時候的謝明庭。

「前兩天寫了好幾遍的那幾首詞還記得嗎?」反正走在路上也閒得無聊,謝如琢輕咳一聲,「細雨斜風作曉寒。」

沈辭恨不得逃走,硬著頭皮想了半晌,不確定道:「散花洲外片帆微?」

謝如琢翻了個白眼:「哥,這是兩首詞,雖然都是《浣溪沙》,都是蘇東坡寫的,但根本就不是一首!」

「可是我記得好像也有什麼斜風細雨。」

「那是斜風細雨不須歸,是蘇東坡用張誌和的漁父詞來填詞。」謝如琢心道罷了,不如換一句,總能記住一句的吧,「馮延巳的《南鄉子》還記得吧?前天剛寫過三遍,細雨濕流光。」

沈辭心道怎麼又來了,頭疼地思索了一番,道:「金鳳花殘滿地紅?」

「哥,細雨濕流光這是寫春天,你春天有花殘滿地紅?」謝如琢累了,「這是馮延巳的另一首《南鄉子》,寫的是秋天!」

「你挑的都太偏了。」沈辭理直氣壯道,「你去問其他人也未必能對上。」

「那行,來個簡單點的。」謝如琢深吸一口氣,「李後主的《浪淘沙令》總有名了吧?前幾天也剛寫過。我背上闕,你接下闕,這回總簡單了。」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謝如琢流利地背完了上闕,滿心期待地等著沈辭說下闕,心想這回總會了,沒承想這人想了半天,對他說:「那個……你已經把我記住的都背完了,後麵的……沒記住。」

「那你還好意思說!」謝如琢氣得咬牙,「回去給我把這三首詞各抄十遍,不,十遍你也記不住的,二十遍!」

小時候上學堂沈辭都沒抄過這麼多遍,頭更痛了:「我回去背總行了吧?保證記住。」

「你會背才是有鬼。」謝如琢哼道,「給我抄。」

「我以前手上受過傷,要多休息。」

「我還總生病,氣不得呢。」

「所以我們還是不要互相折磨了。」

「不,隻是你折磨我,你又沒寫幾個字!」

「……」

兩人路上一邊吵著嘴,一邊又膩在一起往前走,倒是忘了爬山的疲累,反而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等快到了山頂上,終於看到了那一片桃林,路上遇到的行人有大半都累在了半路,沒有堅持走到這裡,因而四處望去,並沒有幾個人。

桃林空闊,西斜的日光鋪灑下來,雨後空濛的山色本就帶了幾分朦朧,滿眼的桃紅也帶了些不真實的感覺,像是畫卷上筆墨畫就的。

去年離開坪都時,謝如琢就跟著沈辭去了吳峰一處有名的桃林,當時第一次看到那般盛大的場麵,桃林綿延數裡,置身其間都望不到頭尾,相比之下,當年他們在南穀琅山看的桃林根本不能稱之為桃林,江南的景致與北方也大為不同,山上有更多爭奇鬥艷的春花,還有春雨洗過後獨有的濕潤清香,山腳下更有舊朝下文人雅客置的園林,亭台水榭美得各有千秋,他一度興奮得大叫起來。

活了兩世,無數次從嘴裡說出江南兩個字,可直到如今才第一次真切來到這裡,看到從前在詩文中看到的景致,領略到「遊人隻合江南老」是什麼樣的感覺,後來他們又去了江南的許多地方,去湖上坐畫舫看六月荷花,走過長堤看岸邊楊柳,去雨中看粉牆黛瓦的小巷,登上塔樓聽浣紗女唱溫軟的歌。

到了今年,他們仍然沒有喪失玩興,打聽了幾處有意思的美景,開始新一輪地遊山玩水,此地的桃林隻是第一個地方。

不同於去年看過的綿延數裡的盛大場麵,這裡的桃林分布錯落有致,踏過小溪會看到幾排,隨著山道轉過幾個彎又會看到幾株,很有幾分山間尋寶的野趣,山泉叮咚,遊魚歡躍,靜中有鬧。

謝如琢還是很喜歡玩水,一碰到山間的溪水就喜歡潑沈辭一臉水,而後笑得前仰後合,隔了會又去地上撿掉落的桃花瓣,拋入溪水中看著花瓣隨著水流漂走。

「明年還想看桃花,聽說越州江邊有兩排桃林也很好看。」謝如琢笑著去看沈辭,眼中也盛滿了燦爛的春光,「現在看的都是山上的桃花,還沒有看過水邊的桃花,明年我們去越州吧。」

「好。」沈辭應了一聲,從他懷中取出手巾幫他擦乾淨水,眼中也有笑意,「之前就答應過你,要把江南最美的幾片桃林都看一遍,現在才看了兩處,自然是要繼續看的。有名的看完了,我們還可以去找藏在山間無人問津的,每一年我們都要去一個地方看桃花,你還要把我們看過的桃花都畫下來,直到有一天我們都走不動了,我們就在家裡看畫上的桃花。」

他們特意來了一處幽靜的山澗,鮮有人踏足,謝如琢也不怕有人會看見,坐在溪邊,靠在沈辭身上,他想說「謝謝你」,又想說「你真好」,可最後都覺得這些話已經說了太多了,他和沈辭之間也沒有必要再說這些,末了隻是笑著應道:「嗯。」

離黃昏還有一段時日,他們靠坐在一起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林間西斜的陽光,樹上時不時飄落下幾片桃花瓣,這分靜謐便已訴說了他們至深的情意。

「回家挺晚了吧,師父師娘應該不會等我們吃飯了。」謝如琢看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要不在外頭吃?」

「聽你的。」沈辭道,「我都可以。」

「不行,上次我們回去晚了,師父師娘還等我們來著。」謝如琢又搖搖頭,「還是回去吧,別又等我們了。」

每次他們出門時都讓沈澈和葉莘湄別等他們吃飯,可每次他們都還會等,或是給他們留兩份飯菜,沈辭道:「師娘已經習慣了,以前師父還在軍中,有時回來有時又不能回來,她怕師父回來時沒吃飯,就總是多備些飯菜。後來在南穀我也不一定總回去,她又怕我吃不上飯,就還是這樣。」

謝如琢點頭道:「這樣的感覺真好,你和你師父都好幸福。」

「現在你也可以體會這樣的感覺。」沈辭拉他起來,幫他拍掉身上的塵土,「師娘現在對你可比對我更好,還總教訓我,以為我欺負了你一樣。」

謝如琢驕傲道:「那是因為我長得討人喜歡。」

「那是自然。」沈辭重新牽著他的手,從另一條路下山,「你不討人喜歡,我是怎麼喜歡上你的?」

「回去吃完飯,先抄十遍李後主的《浪淘沙令》。」謝如琢聽了好話,心情舒暢,「我盯著你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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