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食(1 / 2)
孟越心情大起大落。一言蔽之,十分復雜。
在做好「我已經死了」的心理準備之後,突然得知自己身體健在,隻是躺在醫院不能動彈。這事兒落在誰身上,都要放兩響鞭炮。
孟越扌莫扌莫月匈口,強自鎮定,但嘴角還是不自覺地往上翹。
就說嘛,哥沒那麼脆弱。
他心上一塊大石被挪開,這會兒看應澤那怏怏的小白菜樣,苦口婆心,勸:「你啊你,都要二十四了吧,怎麼還不讓哥省點心?一天到晚不好好吃飯,都餓成一把骨頭了,還要你叔給你補補。」
既然知道自己沒死,孟越想到父母時,心態也驟然輕鬆。他甚至思緒跑偏,想:沒準兒我爸也是看應澤越來越瘦,為哥消得人憔悴,明擺著虐待自己腸胃,這才請他到家裡吃東西。
孟越碎碎念:「哎,我媽做的油爆蝦真是一絕。我現在吃不上了,你可要幫我好好吃吃。」
一頓,想到什麼:「哦,媽身體不好……」有點失落,「我爸口味淡點,喜歡做清炒。算了,總比你現在這樣有口福。」
他心情低沉片刻,很快樂觀,打起精神,對應澤說:「明天一早,你們不是要先去醫院嗎?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沒準兒往床上一趟,我就起來了。到時候,你大概沒午飯吃咯,哈哈。」
應澤一律不給回復。
孟越說了片刻,慢慢地,自己開始意興闌珊。
他說:「你吃飯嗎?」
孟越:「快去吃飯。」
孟越:「不然到明天,餓更瘦了,嘖。」
顯然,應澤並沒有聽到孟越的話。
他一直工作到十點,期間還開了次線上會議。終於闔上電腦,眼睛裡帶著些血絲。
孟越在一邊坐著,百無聊賴。
最沒勁的時候,他走到窗戶邊兒上,看著樓下燈火。海城的夜晚總是繁華的,大學畢業以後,孟越無數次見到晚上八點、九點,甚至淩晨三點的這座城市。從前,他覺得自己年輕,有許多精力,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他父母不算多麼有錢,但足夠給孟越底氣。工作以來,在嘉誠,孟越的年薪已經達到六十萬。如果當初那筆單談成,沒有夭折到半路上。那孟越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可能已經離開嘉誠單乾。
隻是一場車禍,把他的人生規劃、把父母乃至好友的生活,全部打破。
孟越想:應澤就是責任心太強了,總喜歡把別人的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他此刻的工作狀態,更像是一種過度補償。
孟越轉頭看他。果然,在放下電腦之後,應澤開始批閱紙質文件。
他嘆氣:「哎,你真不打算吃飯了嗎?」
顯然,抱著這個念頭的,不止孟越一個。
等到十點半,應澤接到一個電話。又是孟英哲。
電話裡,他語氣溫和,說:「小澤啊,我和你阿姨剛剛打算叫一個夜宵外賣,想著你這會兒多半沒睡,也給你叫了一份。你可別嫌叔叔多事兒。」
應澤顯然是愣住了,半晌才說:「啊,謝謝叔叔。」
孟越在旁邊看著,樂了,想:你這還是嘉誠ceo呢。這麼看,完全就一個被長輩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小學生。
電話那頭,孟英哲的語氣威嚴了一點,道:「好好吃完,然後就睡吧。我和你阿姨知道,你還年輕,覺得年輕要多拚。但身體更重要,少拚一點,不會損失多少。」
應澤笑了下,仍然說:「好,謝謝叔叔,我知道。」
孟英哲道:「外賣填了你的電話,待會兒可別忘了接啊。」
應澤答應。
等電話掛斷,他看著手機屏幕,過了良久,才搖搖頭,把手機放在一邊。
然後放下手中文件,去盥洗室洗了把臉。
孟越跟在應澤身後,明知他聽不見,但還是說:「沒必要啊。」
他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但應澤這狀態,幾乎是把所有精力一份為二,一份給嘉誠,一份給孟越爸媽。唯獨沒有留出一些,用來照顧自己的生活。
想到這裡,孟越嘆了口氣。
他們沒等多久。多半是大晚上的,路上沒什麼車,於是孟英哲為應澤點的外賣來得很快。打開餐盒,飯菜香味就飄出來。
孟越聽到「咕嚕」一聲。他愣了愣,低頭,去看應澤的肚子。
應澤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很餓。餐盒裡,是簡單的米飯炒菜。都是本幫菜,最合應澤的海城胃。他拆開筷子,起先還能細嚼慢咽,到最後,周身總歸沒有其他人,於是原本斯文的吃相一點點變得狂放。隻是骨子裡的習慣擺在那裡,說到底,看起來仍然頗具風度。
孟越看著,總結:端著,累得慌。
話是這麼說,但一點點羨慕,還是在孟越心底發芽滋長。要論質量,餐盒裡這些東西當然比不上他媽媽岑女士的拿手菜。但孟越自覺餓了三個月肚子,哪怕是之前,也因工作太忙,一周隻回家一兩次,其他時間都住在嘉誠附近租下的公寓裡,或是因為加班、到應澤家蹭住。
他挺想嘗嘗的。
可惜不僅拿不起筷子,連吃手抓飯都沒條件:米粒會直接透過孟越的手。
孟越遺憾,想:我已經很久沒吃到老媽做的菜了。
平日沒有充足時間陪伴父母,一朝車禍,還要讓爸媽那麼操心。
不僅操心自己,還要操心眼前這家夥。
孟越嘆口氣,理順心中計劃:雖然有些對不起應澤。但明天去了醫院,如果自己真能「醒來」,那要和他談談辭職的問題。
其實之前就已經打過很多腹稿。原本是打算簽好那筆單子,應澤請他吃飯的時候,自己借勢講出。
應澤或許會一時難以接受。但聚散終有時,他原本也知道,孟越不可能在嘉誠乾一輩子。
孟越明白,應澤有時候心態不太好。可畢竟是成年人了,有理智,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再者說,孟越很坦盪,覺得:離開工作上的關係,他們仍然會是朋友。
那就沒什麼好操心。
到現在,這些話,倒是更好說出口。
身體狀況擺在那裡。即便蘇醒,也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復健。等到一切好轉,可能要到明年開春。
時間流逝,應澤沒必要發工資給一個病號閒人。孟越此刻提出,是全了雙方的麵子。
如果眼下剛剛車禍,那孟越還要頭疼一下手上工作交接。可現在,已經過去整整三個月。
海城的冬天很冷。進入十一月後,風卷著海中濕氣,落在人身上,是刺骨的冰。
三個月時間,別說之前談的單了,就連他與應澤做了很久的標書,恐怕都已經失去效用。
這樣惆悵間,轉頭,看著眼前吃東西的應澤,孟越的心情還是稍微變好一些。
隻要明天能坐起來,那他的人生,隻是走岔了一段路,以後有大把機會彌補。
要好好陪伴父母。就當給自己休一個長假,總歸積蓄擺在那裡,不至於坐吃山空。
對,還要給這家夥請個貨真價實的保姆,別讓他隻在嘴上說說,半夜回家照樣寂寞沙洲冷。
孟越心態放鬆。看著應澤餐盒中迅速變少的飯菜,那種「想嘗嘗」的念頭又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