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我一生,難尋太平 (二)(1 / 2)
「我同阿音去。不過,」李十一瞧一眼宋十九,「過兩日再動身。」
依照宋十九成長的態勢,要不了幾日便能成人,屆時身形不至太大變化,自也不必備著這樣多衣裳鞋襪。
宋十九卻惶惶望了她一眼,哀哀怨怨地低下頭去。
李十一不明所以地看她,她捏著拳頭用力錘了李十一的手背一下,也不說話。
待阿春告辭,又同阿音交待過幾句,李十一才領著宋十九往家裡走。
宋十九難得地未吵著要牽她,隻默默在後頭趿拉著鞋,一麵走一麵小心地頂鞋頭。
李十一回身看她,她欲言又止了幾回,小聲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大了,不必帶我了?」
李十一訝異極了,揚著眉頭好一會兒沒放下來,隨後才搖頭:「沒有。」
宋十九觀察了一會子她的神色,顯見是不太信的,李十一抬手,將她辮子上不當心沾的樹葉子拿下來,手卻未收回去,垂著四指落在她月匈前。
「我娘沒這樣說。」李十一道。
宋十九瞄她一眼,再瞄一眼,隨後才抿著小嘴,將手遞過去抓住她,晃晃歸家去。
再兩日清晨,雞才剛叫了幾聲,隔壁家的老黃狗便汪汪汪地攆著塗老幺到了李十一門前,宋十九一大早便不見了人影,唯剩李十一獨自理床鋪,見著塗老幺,她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塗老幺也不多言語,將早飯往桌子上一擱,拉過肩頭的毛巾打了水,將李十一家裡裡裡外外刷洗了一遍。
李十一洗過手在桌前坐下,問他:「這又是哪一出?」
塗老幺道:「你前兒個送了工錢給我婆娘,咱們出去一個子兒沒賺著,我是知道的。」
李十一夾了幾根醃得爽脆的蘿卜,道:「那畫若出了手,隻多不少。」
塗老幺彎月要吭哧吭哧地墩著地:「我說不來客氣話,那銀錢我婆娘拿了,她高興,屋裡頭用錢的地方也多,我也不推讓了。隻一樣,往後你家裡的活計我包了,你出門尋活,也隻管帶著我,不必額外給洋票子。我雖沒什麼能耐,做個飯,使個力氣,總比你幾個娘們兒強——昨兒青嫂說,你又接活兒了,是不?」
青嫂不大曉得她究竟做什麼,依稀聽了幾句,總歸是什麼買賣。
李十一正要答話,卻聽外頭張嬸的大嗓門響起來:「十一,在是不在?」
李十一應了一聲,用巾子擦了擦嘴,出院子裡去瞧,見張嬸敞著襖子正蹲身拉扯掉了腳後跟的鞋,平素光整的發髻此刻亂糟糟的,臉上沁著薄汗。腳邊一隻蔫兒了吧唧的老母雞,左手邊是蔫兒了吧唧的宋十九。
張嬸見李十一出來了,笑著招呼了幾句,哽了哽喘氣聲,才指著那母雞道:「你家表妹妹今兒翻院牆,抓了我籠裡的雞。」
她斟酌著將「偷」這個字換成了「抓」,麵上倒沒有什麼慍色。
李十一闔了闔眼簾子,將難以置信的眼神掖進眼底,隨後看向宋十九,偏頭單挑了右邊眉毛。
宋十九眨了兩下眼,麵上一派天然,也無風雨也無晴。
張嬸沒心思聽別家斷公案,隻踹了一腳沒什麼活頭的母雞,笑道:「它素日裡活泛,一日總要下幾個蛋的,這三兩下沒了聲兒,也不曉得日後還能下不能?」
話說得不遠也不近,李十一聽得明白,掏了幾塊大洋遞給張嬸,又欠著身子道了一回不是,張嬸推脫了一番,便也收下了,將雞留在院子裡,攏著頭發告了辭。
李十一瞥宋十九一眼,鼻端輕輕哼一聲,聽著似笑非笑的,也不言語兩句,轉頭往屋內走。
宋十九三兩步攆上去,跟在後頭轉悠:「你不打我?」
「打你做什麼?」李十一耷拉著眼皮子,「我是你爹?」
若要是,也得是娘呀。宋十九停下來,一麵思索一麵嘟囔,見她波瀾不興,又追到她前頭去:「你這兩日隻管翻什麼長安的古籍,也不搭理我……」
她猝然停下,歪著臉收著下巴,狐疑地問李十一:「這是什麼?你,在做什麼?」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比在李十一嘴邊。
李十一尚未收好的笑意一僵,薄唇抿了抿,問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