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春風一度吹(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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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的三個字在墓室裡散了,羅勒的春意在冰冷的黃土岩石中出格極了,李十一將煙管子拿起來,正細細琢磨,卻覺地麵隱隱震動起來,耳畔有馬蹄錯落式疾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勢如破竹。

塗老幺的身子劇烈地顫起來,兩旁的肥肉抖得似被雷公翻來覆去地錘,眾人驚疑地望著他,見他將褲兜中的魂策令艱難地掏出來,捏著發麻的虎口,斷斷續續道:「它……它娘的,震起來了!」

李十一暗道不好,將煙管子橫在月匈前,正擺了一個防衛的姿態,便聞一陣鬼風襲來,涼浸浸地立在她腦後。

她將嘴牢牢一合,太陽穴青筋一突,頭也不回將煙管子往腦後三寸處一敲。

銅管的落手處是一軟綿綿的肉身,身後有短暫的悶哼,而後鬼風一撤,三兩下散了開,又極快地迫至她麵前,帶著長劍出鞘的壓迫,追魂奪命而來。

李十一食指伸直,舞劍似的支著煙槍,頭往右移堪堪躲過鬼氣的襲擊,隨即後撤一步,月要肢帶動上身往後一躺,繞至鬼氣側後方,煙管迅速在空中書了一個「定」字,手腕一抖,力逾千斤地拍過去。

李十一的拳腳功夫好看極了,用辭賦裡的「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來形容再合適不過,軟綿中透著不容忽視的力道,似抽條的柳枝,壓迫性地生發,還透著殺伐決斷的氣定神閒,令被阿音護在身後的宋十九一時驚艷得忘了動作。

那鬼氣霎時消停,墓室中又恢復了寂靜,比方才還幽寧些,隻是李十一握了握煙槍,唯有她曉得,方才的定身符並未拍到那厲鬼身上去,此刻的平靜便似有千百雙眼睛窺著,隻待稍有鬆懈便從四麵八方撓上一爪。

這樣的被動感令她不喜極了,輕輕哼一聲,便三兩步行至墓穴前,煙管子將棺木一敲,一根子孫釘便應聲而起,咯噔一聲響在地上。

「別動我姐姐!」陰騭而焦急的嗓音響起,墓室中又風沙巨動。

花木蘭。李十一勾了勾嘴角,站起身來捏了一紙黃符。

木蘭卻並未近前與她交手,仿佛是心知討不了好。四周蹙然響起輕柔而利落的踏地聲,快得如同擦亮的火折子,一簇簇此起彼伏。

李十一站於正中,微微旋著身子,側耳細細聽,景門天英,傷門天沖,休門天蓬,驚門天柱,東南西北被她輕輕一踏,四門交匯的正中處隱隱以血書了一個「鎮」字。塗老幺驚呼一聲,李十一道:「畫地為牢,鎖人陣。」

話音剛落,她便將下頜骨輕輕一收,腦中飛快地盤算起來,雙目緊盯著地麵,兩足一提一勾,潛龍盤沙一般定點破陣。木蘭走地盤,李十一行天盤,開門天輔,死門天任,杜門天心,落於右下角的生門時右手攆符製燈芯,插於煙管裡燃盡,而後垂著眼簾行至陣法正中,又如從前那樣剜了一管兒熟糯米,精準地探手將其拍到眉心前方的虛空處。

「啪」一聲輕響墜地,如落定的塵埃。

地上的油燈快要燃盡,黑暗中隱隱現出一個姑娘的身影,似被金線勾了出來,由透明化作實體,詭異得令人膽顫。

木蘭的眉心凝著李十一的封住的糯米,此刻氣息未歇地望著她,通紅的眼和起伏的月匈腔都透著不甘心,塗老幺見她動彈不得,壯了膽子,拎起油燈上前看她,細瞧了兩下道:「果真是板磚臉,扁擔肩嘿。」

阿音這才明白那男人的意思,她身量頎長,麵龐也不似一般女子的娟秀,有著棱角分明的下頜骨,雙肩平整而薄,比尋常姑娘寬些,透著些英挺和俊朗,此刻穿著時髦的襯衣,袖口挽起來,月要身紮進褲子裡,蹬著一雙長至小腿的皮靴子,一頭長發束得比馬尾還高些,散了些發梢沾到臉上。

李十一瞧了木蘭的手指一眼,側臉:「阿音。」

阿音撇撇嘴,自包袱裡揀了一兜子銅板,又拉出一根細細的紅線,銅板同熟糯米一起蒸過,紅線亦放至黑狗血裡浸泡了整一個周天,她一麵念咒一麵將銅板串起來,由木蘭的左手小指頭起,挨個纏著五指,又繞過大拇指往上,沿著她的肩背至脖頸處勾了三圈,最後完結至右手小指上。

「這是做什麼?」塗老幺又得了新的知識。

「她雖入泰山府籍,到底是鬼,這法子由從前湘西趕屍的道術變化而來,能將她鎖住。」阿音難得有了些耐心。

「鎖住,然後吶?」塗老幺問。

李十一偏頭,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塗老幺咯噔咽了咽唾沫,蹲身至木蘭跟前,蔫兒了吧唧地對阿音道:「搭把手,讓她上來。」

十一姐叫背,誰敢不背呢?大不了回去用柚子皮洗個三兩回,不信去不了晦氣。

眾人自墓裡出來,一頓折騰才將木蘭搬到車前,雇來的車夫見他們鼓搗了個活人出來,還是這樣詭異的姿態,一時驚得說不出來話,好在他經多見廣,也不是個好多嘴的,眼觀鼻鼻觀心便入了座,抖著手發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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