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卻被無情惱(九)(1 / 2)
李十一同芸芸跳了三支曲子。
盡了興,一行人又同來時一樣乘車離去。租的公館在法國公園南邊的辣斐德路,穿過種滿法國梧桐的柏油馬路,洋車停進車庫裡,修剪精良的花園將三層高的紅磚洋樓圍住,隻剩電燈靜謐的昏黃的光線。
眾人沒了力氣談笑,揉一把脖子便打了招呼回房,紅木樓梯噔噔響了幾回,公館裡又回復了寧靜,中西結合的家俬結合了東方舊國的古板和大洋彼岸的傲慢,連木質的香氣都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垂吊的風扇拚命地刮,吚吚嗚嗚地仿佛在哼著小調,李十一自浴室裡出來,鬆鬆裹著屋子裡備下的香檳色真絲睡袍,絲綢涼快也不涼快,下/身如穿著風一樣不實在,偏偏月要肢和月匈脯又極服帖,行動間拉拉扯扯地描摹她身體的曲線。
她抬手用力擦著濕噠噠的頭發,正要掩門歇息,卻見樓道裡隱隱亮著光,她出去一瞧,宋十九的屋子虛掩著門,裡頭隻剩皎潔的月光。
她遲疑一瞬,敲門無人應,便索性推門而入,竟是空無一人。李十一有些詫異,巡視一圈,書桌上有未讀完的書。她慢步上前,就著月光掃了兩眼,正要抬手將窗戶關上,視線裡卻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底層的花園裡暗香浮動,宋十九衣裳也未換,仍舊是深藍的長裙同兩寸高的高跟鞋,在院子裡將胳膊支成半圓,進進退退地跳舞。
一頭卷曲的長發輕輕拂動,發梢偶然隨著她的動作跳動,帶了些少女遮掩不及的雀躍,大多數時候她的動作是規整甚至有些死板的,前幾步後幾步,一絲不苟得略帶笨拙,沒有半分偷似李十一方才的翩翩風姿。
李十一望著她,將擦頭發的手垂下來,水漬將背部的絲綢打濕,拓下蜿蜒的曲線。
宋十九的腦袋跟著律動左右晃了晃,好似自個兒在打著節拍,一曲終了,她像芸芸一樣牽起裙擺,足尖交叉,彎月要行了一個十分優雅的告別禮。
李十一笑出聲,抱著胳膊斜倚在窗邊,指頭上下撫了撫細滑的絲綢袖子。
宋十九停了下來,埋頭琢磨著往回走,李十一彎了彎嘴角,抬手將玻璃窗關上,轉身回了屋。
第二日李十一醒得遲,下樓時宋十九正咬著一個皮兒薄湯稠的蟹黃小籠,一口咬下去汁液躥出來,燙得她張嘴呼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李十一蹙了蹙眉頭,坐到一旁問她:「這麼急做什麼?」
她講話時帶著糯糯的鼻音,仿佛昨兒休息得不是很好。
塗老幺端著飯碗自壁爐旁走過來,啃一口生煎沖她笑:「你們說,這壁爐同咱們的炭盆子,哪個暖和?」
李十一給自個兒添醋,沒工夫搭理他,宋十九道:「你若想曉得,冬日再來一回便是了。」
塗老幺坐到一旁,笑得勉強:「可不敢再來了,這西洋玩意兒你塗哥是無福消受。就那電風扇,長得同血滴子似的,昨兒在我腦袋上晃了一宿,我生怕它落下來,瞪它瞪了好一會子,敢情,睡是沒睡著,竟是瞪暈過去的。」
宋十九聽得直樂,小鹿眼一眯一眯的。李十一滾著一個雞蛋,對上她的目光,同她挑了挑眉,她甜津津點頭,李十一便埋頭仔細地剝起來,三兩下剝得白白嫩嫩,擱到她碗裡。
塗老幺見宋十九吃得香,也想討一個,李十一卻置若罔聞,低頭抿了一口粥。
塗老幺嘆氣,聽李十一問:「阿音同阿羅呢?」
「一大早便出門兒了,說是要尋什麼『四大金剛』吃去。」塗老幺夾一筷子鹹菜,「還吩咐五錢送了這幾屜湯包生煎回來。」
「她們兩個?」李十一怔了怔。
「可不是?」塗老幺也納悶,「這沒幾日,好得跟穿一個褲子的姊妹似的,出門時阿音崴了腳,傻閻王牽她,你們猜怎麼著?她竟依了,還道了多謝。」
「音大奶奶!」他瞪著眼睛強調,「平日裡我但凡伸手搭一把,她能啐我一鼻子。」
「你是漢子,阿羅是姑娘,自然不同。」宋十九道。
「滿不是這麼回事兒。」塗老幺不同意,嘟嘟囔囔喝一口粥,不大甘心,又添一句,「就同方才十一姐隻替你剝蛋殼,不搭理我,又是不是漢子姑娘的緣故?」
雖不見得能參透什麼關聯,可每每覺得自己多餘的感受,卻是如出一轍。
甚至有些想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