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卻被無情惱(十一)(1 / 2)
再一盞茶的時辰,便到了軍爺的宅子。
軍爺姓陸,人稱陸爺,不曉得究竟是哪一路的,據聞上頭是姓孫的司令。官做得不大不小,也不大敢作威作福,帶人去砸場子,也不過就是想上個小報擺擺威風,並不是很將芸芸放在心上。
宅子毗鄰法租界,是剛來上海時青幫送的,甚是古派,夜深人靜時實在令人膽寒,軍爺令人將燈籠盡數點了,將李十一迎進去,吃過半壺酒,又領著她巡一回院子。
李十一胡謅一席風水行話,麵不紅心不跳。
生辰八字拆得頭頭是道,褒揚命格時又帶了些誠懇的缺陷,陸爺聽得十分滿意,問了一遭見血破災的留意事項,一一記下,原要留宿,李十一卻執意告辭,陸爺不大敢強留女先生,怕壞了德行,便差手下呈上一匣子銀票。
若不拿,令人疑居心,若全拿,又損了先生的仙風道骨,李十一笑笑將匣子撥開,抽了一兩張頂上的,指頭三兩下折了揣到兜裡,略一思忖又道:「那八姨太,不知陸爺如何處置?」
陸爺道:「現今捆在柴房,不曉得怎樣驅它好,燒了?管用不管用?」
李十一搖頭:「這鬼烈,輕易不能動,若陸爺肯,便交由我帶走,領去墳場起個衣冠塚,再以往生咒送之,超度投胎。」
陸爺求之不得:「那敢情好。」
頓了頓,他又揮退下人,隻餘副官一個,掩半個臉悄聲道:「我還有一事。」
「我同那八姨太……」他抖落回想時的雞皮疙瘩,聳動眉毛拋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咳嗽半聲,「我這幾日很有些頭暈,不曉得有沒有這個緣故。」
李十一揚眉,心領神會,眼神在他虛腫的眼泡上一過,道:「停房事三月,以碎參須將養百日,便是了。」
陸爺踮了踮腳後跟子,應承:「噯。」
李十一頷首,同下人一道往柴房去。
陸爺將頭仰著目送她,雙下巴抵著脖子,仍舊是習慣性地扌莫一把皮帶,同副官言語:「有一句話,老子沒敢問。」
副官忙上前候著。
陸爺歪嘴皺著眉:「這女先生,一路拉著個女鬼,做啥呢?」
嚇得老子……「飯都沒吃好。」他罵一句,轉頭腆著肚子令副官再擺一桌。
「李十一。」前頭隻剩領路仆人碎碎的腳步聲,宋十九挽著李十一的胳膊,眨巴兩下眼喊身邊的人。
連名帶姓。李十一埋頭看她。
宋十九將眉頭一蹙,表情疑惑而鄭重:「你方才說——房事。」
她不大高興李十一同旁人講這兩個字,卻又覺得李十一講出來,有一種破戒般微妙的釋欲感,令她思緒復雜,一時擺不出恰當的表情。
李十一瞥她一眼,麵上一派清靜。
待芸芸接出來,便別了陸宅,李十一在芸芸的背上按一個符,又將捆芸芸的紅線拆了,一頭係在她手腕上,一頭在自己尾指纏三圈,一麵念咒一麵牽著她往外走。
原來還有這樣趕鬼的法子,可上回卻叫塗老幺背了一路,宋十九有些疑惑,望著李十一翕動念咒的薄唇,又心安理得地想通了——若要讓李十一操勞念咒,自然不如辛苦塗老幺。
她拽著李十一的袖子,樂顛顛地同她往回走。
李十一並未打算回公館,卻將芸芸帶至隔了兩條街的一個麵館裡,麵館的老板蓋著瓜皮帽,搭著白巾子正揣手打瞌睡,一見來了人,還不是往常的敲更人,忙起身醒了精神,將三位姑娘迎進來。
個子最高的姑娘麵皮冷,人倒是很客氣,尋了最偏暗的一個旮旯,要一碗大腸麵,並一壺燙過的紹興黃酒,遞了幾個錢便沒有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