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先生闔玉棺(十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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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一覺。」令蘅道。

塗老幺什麼也瞧不見了,隻眼裡眯縫著一道霧蒙蒙的光,光裡有個白透透的影子,同頸邊一顆泣血似的紅痣。

睡一覺……這令蘅的聲音,真他娘的好聽。

塗老幺嘔出一口血來,想問問她,李十一呢?

方才被打得隻有進氣沒有出氣的李十一,是死了不是?

聽說四九城啊,有個煙攤兒,煙攤兒的老板瘦瘦弱弱的,沒精打采的模樣,頭發修得短,遮不住脖子,劉海狗啃似的,長一簇短一簇,蓋著耷拉的眼睛,頭頂上一頂舊年瓜皮帽,又有幾分滑稽。

她姓李,向來是這麼個不男不女的模樣,沒名字,排行十一。

李十一麵目可憎,舊襖子洗得發白,電燈隻舍得裝在倉庫裡,不愛說話,心腸卻很軟。

李十一能耐很大,有問棺的好手藝,妖魔鬼怪都不怕,笑起來像春日裡清朗的風。

李十一不愛吃臘肉,愛吃鹹鴨蛋,尤其是城南包子鋪旁邊的那家,若求她時揣上兩個,她便能將涼津津的眼神收回一寸。

塗老幺笑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

他想說罷了罷了,方才想喚出菩薩來要這鬼婆娘的命,此刻卻覺得,若李十一還在,別打了,趕緊逃命,安生過日子吧。

若李十一不在了,他同這令蘅菩薩,也未見得很熟,更不好意思請她作法了。

他一生冒失,死前的想法更是毫無章法,連催人淚下的排比都整不出幾句,他隻最終囁嚅了一句:「小十九。」

沒敢提四順,沒敢提婆娘。

至死亦膽小。

最後一口氣落下時很安靜,連天上的雲層都未動彈幾分,沒有比這更微不足道的死法了,仿佛連哭喪亦沒有必要,宋十九氣血盡失地躺在蛟龍爪下,月匈腔如破敗的風箱般一抽一抽,熬得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塗老幺的方向,淚珠子自眼角滾下來,淌得似一股小小的溪流。

她沒了哀嚎的力氣,隻能一哽一哽地抽著鼻子,眼睜睜望著塗老幺的身子逐漸僵硬,最終定格在倉促又狼狽的坐姿上。

她毫無生氣的眼珠子上沾了灰,漬得血絲遍布,終於不堪重負地眨了眨,而後木偶似的挪了挪瞳孔。

令蘅朝她走過來,她在兵荒馬亂的場景裡乾淨得要命,令她想起自己幼時頭一回撞見洗了頭的李十一。

阿瑤的車輪一動,是顯而易見的忌憚,蛟龍心有所感,將爪子放開,令蘅未瞧她們二人一眼,隻徑直走到宋十九身邊,蹲下/身,將她抱在了懷裡。

她身上有比曇花略淡的香氣,衣裳是涼涼的,指頭也是涼涼的,一手摟住她的月要身,另一手的袖子掩過她衣衫襤褸的月要腹,掌心停在她被眼淚打濕的耳邊。

宋十九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她的五官明明同李十一相似極了,輪廓卻更為精巧圓融,沒了下頜處棱角分明的骨頭。

自然也不再容易瞧出她究竟生氣還是不生氣。

宋十九的身子一瞬間緊繃起來,卻又在令蘅抬眼看她的一剎極快放鬆,她的眼神溫和而熟悉,不是當日倚欄而過的涼薄,而是將下眼瞼略略堆起來,眉頭稍稍一提,裡頭是未受控的心疼。

她的弧度美好的嘴唇抿起來,嘴角略微向下,這個動作清冷又克製,同李十一一模一樣。

宋十九忽然便委屈了起來,她哽咽著喊她:「十一。」

她是十一,還是十一。

令蘅聽得她這一聲,眉尖輕輕地顫了顫,而後拍了拍她的背,對她輕聲道:「不哭。」

再沒有比這更簡短的安慰,宋十九將頭靠在她的月匈口,覺得自己成了歸主的小獸,僅僅能有力氣將發絲在她的衣裳上一蹭,留下些不言自明的纏綿。

她感到令蘅又不慌不忙地拍了她三兩下,隨後將她放下,直起身子看向不遠處的阿瑤,又掃了一眼頗有些躁動的蛟龍,隨即她闔了闔眸子,手間捋著神荼令上的瓔珞,理乾淨了繩結,才對阿瑤點了點頭:「阿瑤。」

阿瑤氣定神閒的手在膝蓋處一縮,又對蛟龍偏了偏頭,令它退至身後,涼著瞳孔悠悠覷了令蘅一眼,這才驅動輪椅上前來,停至令蘅前兩三米處,笑盈盈道:「阿蘅。」

若不是一旁的宋十九血流如注,若不是一旁的塗老幺雙目未合,竟是似極了一場久別重逢的寒暄。

阿瑤又張了張口,將一聲「別來無恙」含在了病氣間。

令蘅未再開口說話,隻粗粗掃了四周一眼,神荼令的瓔珞掃在袖口,一搭一搭的。

她愈是不緊不慢,愈是風平浪靜,阿瑤便愈是慌張,眼一橫便開了口:「這病村得疫,自有因由,我身為刑罰之神,與你山頭各立,自司其職,你不該插手。」

「不插手。」令蘅搖了搖頭,低聲道。

阿瑤的慌亂又添了幾分,手上的白絹繞了又繞,一會子才又道:「今日我探得有人逆天改命,將闔村疫蟲屠戮殆盡,如此任性妄為,我自當守序。」

令蘅抬頭瞧她一眼,未接話。

阿瑤呼吸起落,仍是笑,後牙卻漸漸發緊:「待我趕來,卻發覺是你這燭龍小寵作亂,少不得出手訓誡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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