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先生闔玉棺(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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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九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裡她同阿音、阿羅、塗老幺一起打牌,牌桌子上嘩啦啦響,阿音呸一口瓜子兒,偷瞧阿羅回了神,非說沒留神要悔牌,塗老幺坐了一會子渾身難受,想起身蹲凳子上,阿音罵他蹲得高要偷看,倆人便唇槍舌戰地爭起來。

李十一路過,擱一杯溫水到宋十九床邊,低頭同她說:「別坐太久。」

宋十九捧著那溫水,像捧著李十一暖融融的心。

握了一會子,水又成了鍾山的溫泉,她裸著身子在裡頭泡湯,先前飲了酒,兩頰紅撲撲的,挽上去的頭發淋漓滴著水,她枕著手臂趴在池畔,問思春的雨師妾:「你說動心?動心,是什麼?」

情意,又是什麼?

是風來時勾動的柳葉,是雨散時纏綿的瓦簷,是李十一倒水時手背試探的溫度,是阿音呸瓜子兒總向阿羅相反的一麵,是塗老幺應了塗嫂子的一聲喊,哎地一聲放下牌便溜過去。

往後再死皮賴臉地賠不是。

塗老幺總愛賠不是。哎哎兩聲脖子一縮,說對不住了對不住了,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宋十九將手攥得發白,另一手死死抓著床前人的手腕,麵色酡紅眼皮直顫,抖著嘴唇說胡話,待靠近了,才聽得她嘴裡是迷迷糊糊的一句:「對不住。」

反反復復,哆哆嗦嗦,令人一聽便心顫。

又過了一會子,她才停下來,睜眼時一片平靜,甚至連望著床頂發會子呆都沒有,一扭頭便對上了屋裡的人。

仍舊是豆丁家的院子,仍舊是她與李十一同住的床,牆麵有些裂縫,露出裡頭粟米一樣的斷層,屋子裡有草料的氣息,被冬日的冷氣一調,頗有些沖鼻子,桌椅箱櫃都破得很,一動便咯吱咯吱地叫喚,可中央站著一位姑娘,垂著脖頸泡茶。

宋十九在瞧清她的一瞬便有些訝異地抻了眉頭,她穿著舊日寬大的黑袍子,料子厚實的布鞋,一頭柔順的長發撥到一邊,麵上清湯寡水,半點裝飾也無,一雙手素淨得很,若不是十指纖纖未沾陽春水的模樣,同這屋子沒什麼格格不入的地方。

宋十九潤了潤嘴唇,想要喊她,卻不曉得該以什麼稱呼起頭,她穿著打扮同從前的李十一並無二致,可宋十九竟無法似昨夜那樣窩在令蘅的懷裡,淚眼蒙蒙地喊她一聲:「十一。」

她開始覺得尷尬,隻因她發覺,令蘅也好,十一也好,她還是如此喜歡麵前的人,一丁點兒也沒有削弱。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同往常一樣撒嬌撒癡,她不敢確定,闖下如此彌天大禍之後,神識回歸的李十一還要不要她。

她不再是從前一往無前無法無天的姑娘了,她犯了錯。

麵前的人轉頭,見宋十九望著她,將茶壺放下,端著茶盞遞給她,溫聲道:「醒了。」

宋十九坐起來,一個小小的動作疼得她倒吸冷氣,她慢吞吞地挪著身子,將茶接過來捧在手裡,發了一會子呆,而後又將右肩輕輕一聳,發覺被打斷的骨頭竟悉數接了回去。她瞄一眼床邊人,小聲問出口:「幾日了?」

「七日。」兩個字,說得唇齒生香。

「小豆丁他們……」

「好了。」再兩個字,餘味悠長。

「我……」宋十九將頭低下去。

卻聽見一把極輕的嗓子將她下巴抬起來:「你叫我一聲。」

宋十九看向她,眼睛濕漉漉的,虛弱地眨了兩下,潤了潤蒼白的嘴唇。

她眼眶裡倒映的姑娘將頭一偏,溫柔地注視著她。

「十一。」她的眼波燈晃般一閃,手頭不自覺地擰了一把被褥,隻因這兩字剛落下,床邊的李十一便勾住了她的手指,擱在掌心裡輕輕地揉捏。

從指腹,到骨節,再到酥麻麻的掌根,一寸寸將她的手指喚醒,又極細致地避開了上頭的傷口。

這個動作從前在螣蛇洞時,李十一頭一回知曉自己身份時做過,如今她依樣再來一回,像一個不必訴諸言語的提醒。

她特意換的衣裳,討要的稱呼,嫻熟的動作,通通在撫扌莫宋十九的記憶,通通在告訴她——別怕。

宋十九的心一瞬因她的舉動軟得不像話,鼻間一酸便哽住了喉頭,咬著下唇低頭不語。

餘光裡李十一仿佛是牽了牽嘴角,軟聲道:「喚得不錯。」

未等宋十九回神,她便自身後抽出一根長條的物事,另一手將宋十九五指攤開,將那物件擱在她手心裡。

配上她方才的話語,聽起來似一個合了她心意的獎賞。

宋十九細瞧,是一柄扇子,同她從前用的大小無二,隻是略沉些,扇麵是一樣的鍾山的晨曦微光織就,傘骨卻換了,從前的玄鐵架此刻換成了木頭料子,黑漆漆的,隱約發著氤氳的古舊的光,她伸手觸了觸,裡頭有些血氣,每一根的頂端和低端都鐫了小小的龍鱗。

她看一眼那龍鱗,又瞧一眼李十一,覺得自己確確實實地被哄了。

那龍鱗分明雕自李十一之手,意味便微妙得厲害,好似成人為幼童備著汗巾子時,繡上一個小小的名字。

她再瞄一眼李十一,李十一就隻一雙溫溫的眼望著她,隻是嘴角掖了掖,像在等待她的評價。

宋十九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直覺,覺得這位不善言辭的姑娘,同她骨子裡淡漠疏離的神女,一齊在用不大熟練的伎倆撫慰她。

抑或者說,救贖她。

宋十九於是將那小小的龍鱗扌莫了又扌莫,牙齒將口腔內/壁的嫩肉咬了又咬,一會子才細細地問她:「這是什麼?」

「蛟龍右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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