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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時間很久了,遠到孫誌鵬還在幫父親賣魚。

弱冠之年,好讀書,中舉心切,總而言之,他是個寒窗苦讀卻懷才不遇的青年。如果來年再考不上,他便隻能像父親那般釣魚賣魚,一身腥臭,兩手沾血。

有一天,孫誌鵬釣上了一條特別的鯉魚,有人的大腿那麼肥,那麼長,通體雪白,隻有腮邊有一片金橘色,好似墨水在水中洇開的樣子,漂亮極了。

他們養的是池魚,釣的也是髒水魚,這樣漂亮的魚理當賣給富貴人家玩賞。不過它軀體肥大,又不適合裝在精巧的水缸裡。

鬼使神差地,孫誌鵬把鯉魚帶回了家,專門買了一個大盆裝著。

將鯉魚作為觀賞魚,貧苦人家沒有這等雅趣。好在孫誌鵬一個人讀書十分無趣,好說歹說讓父親留下了它。

孫誌鵬縱使是懸梁刺股之徒,無奈資質平庸,無論如何苦學都收效甚微。隔壁老王家的公子五歲能背三字經,七歲能成千字文,比起他這個八歲目不識丁的笨蛋,實在是大有希望。

父母屢次勸解他,考不上也不必自苦,賣魚也是一條出路。

人越是得不到什麼,便越想得到什麼。孫誌鵬想不開,就算他洗乾淨了,身上還是帶著魚腥味,為了抹除這個印記,他已經很努力了。

他之所以養著那條錦鯉,不過是因為覺得它寓意鯉魚躍龍門,終有一天會助他騰飛成龍。

於是對那條錦鯉,他可以說是無微不至。怕它冷了怕它暖了,怕它餓了怕它病了。它也十分爭氣,盡管被養在貧苦人家,但也不曾死去,仿佛被神選中的一般。

它經常把頭浮在水麵上吐泡泡,鼓鼓的眼睛盯著餵它餌料的孫誌鵬。

那是孽緣的開始,孫誌鵬是這麼認為的。

它記住了他的臉,記得太久了。

第二年,孫誌鵬要上京趕考,選了個晴好的天氣將那條鯉魚放生,它來回遊了三圈才離去。

孫誌鵬認為它是有靈性的,否則不會如此戀主。

在趕考的途中,他甚至做了高中的夢。

成功的人是一根標杆,無聲鼓勵著那些還未成功的人。但是過於追求極致反而會傷及自身,越是想要得到什麼,便越是無法得到什麼。

最終,孫誌鵬還是名落孫山了。

他一個人坐在酒館之中喝酒,旁邊的文人秀才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高談闊論,談話的內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們說的是一個叫作趙義倫的名門子弟的事。他的生父是金國的大將軍何勇,乾爹乃當朝宰相之子——黃門侍郎趙璞。他本名十分俗氣,後來才改成趙義倫。

趙義倫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成了人人羨慕的對象,未來的妻子也是宰相的孫女、臨安第一美人婉泠。

真是不公平。

孫誌鵬一麵這麼想一麵這麼抱怨,他辛苦想到達的終點不過是別人的起點,真是不公平。就算趙義倫每日無所事事,大家也不會嘲笑他是廢人,反而人人都以能夠被他邀請為榮。

趙義倫做的也不是什麼正經事,畢竟身為名將之後,乾爹又權傾朝野,如果他再謀個一官半職,此趙家就蓋過彼趙家了。

不能入仕的趙義倫以飲酒為樂,隔三岔五便在自己家中舉辦辯論會,雖然辯論的都不是國家大事,但沒有一定的學問和身份,連參加那樣的辯論會的資格都沒有。

孫誌鵬一邊鄙夷趙義倫無所作為,一邊又想如果自己也是能夠被選中的一分子就好了。

但最終,他隻能背著包袱回鄉,當他的賣魚郎。

沒有人能夠資助他繼續上京趕考,家裡的生意也需要人幫襯,尤其是年後父親染了風寒,身體底子沒有從前那麼好了,他更不能為此而任性。

孫誌鵬讀過一個故事,有個青年為了追求夢想一直漂泊在外,回到家鄉不過是因為父親病了,讓他繼續經營家裡的小本生意。他不同意,卻在在外漂泊時為了救人葬身火海,到死那一刻都沒有完成夢想。

孫誌鵬覺得,他與那青年沒什麼區別,回鄉的路蜿蜒曲折,他站在起點,仿佛已經看到了終點。

在孫誌鵬心情低落至極點的時候,一個妙齡女子叩開了他的家門。

那是一個貴族小姐打扮的美人,一身雪白的羅裙,長如黑瀑的秀發,碧藍的眼睛,眼角兩側沾滿了金粉鱗片,腮紅呈網格狀,漂亮又奇怪。

她自稱水鯉,是孫誌鵬的鄰居,剛剛搬來此處,人生地不熟。她隨身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據說是仆人。

不過那婦人也十分美貌。

水鯉第一天上門就帶了十分美味的糕點——糍粑。糯米糕浸了茶葉的香味,裡麵的芝麻砂糖又香又甜,水鯉的笑容也如暖陽一般。

因為水鯉實在太美貌,街頭巷尾議論者不少。

除了想娶她回家的,還有猜測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的,更有甚者,說她其實是娼婦。怎麼說呢,就是因為她不曾嫁人,也不乾活,平日裡深居簡出,偶爾還會帶幾個年輕男人進家門。

那些男人長得也十分俊俏,仿佛畫裡人一般。

於是眾人傳言,水鯉和婦人羅婆是做皮肉生意的,怪不得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既然如此,她就不是高貴的鳳凰,而是公共物品了。

孫誌鵬所在的地方名為清水鎮,鎮上的鄉紳惡霸不少,有一個叫王忠的男人是出了名的惡棍,水鯉的名字傳入他的耳中後,他二話不說就找上了門。

明明也不是思春的季節,王忠卻在第一眼見到水鯉時就鬼迷心竅,口水直流。

王忠和弟兄們坐在她家對麵的茶棚裡,等她出來,王忠立刻手一揮:「弟兄們,給我上!」

大家二話不說便上去抓人。

孫誌鵬還在賣魚,見此情形,心一緊。

王忠把水鯉抓回她家中。然後,他邪笑著一腳把門踹合了。水鯉極為反常,竟一動也不動,他讓弟兄們抓緊她的手腳,使其仰麵躺在床上。

孫誌鵬本不想惹事,可是剛剛吃完水鯉送他的糍粑,心裡不是滋味。他心一橫,把手擦乾淨了,抄起一把刀就往水鯉家走。

此時屋外已經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似乎大家都對水鯉的安危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水鯉是不是真的是娼婦。如果真是如此道德敗壞的女人,一定不能讓她繼續留在清水鎮。

孫誌鵬要進去的時候被母親拉住了,她氣得渾身發抖道:「你也被那個賤婦迷了眼睛,想要為此被砍頭嗎?」

而後又是老生常談——父親身體也不大好,她也年事已高,家裡就指望他這麼一個兒子傳宗接代……

孫誌鵬瞪著那緊閉的門扉,瞪得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他不知怎麼想的,忽然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勇氣,惡狠狠地對母親說:「傳宗接代繼續賣魚嗎?連一個女人也保護不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一腳踹開了門。

然而屋中一片寧靜,與他想象的劍拔弩張大相徑庭。

屋子裡彌散著一股怪味,王忠和弟兄們不知怎麼縮在一邊,看到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一股腦地往他這邊沖。他嚇傻了,把砍刀握得更緊,閉上眼睛左右揮砍。

其實他一個人也沒砍到,那些人以為他瘋了,從他身邊溜了出去。

「哎呀,好了好了。」是水鯉的聲音讓他冷靜下來的。

他睜眼,發現水鯉竟然氣定神閒地坐在鏡子前梳妝,衣衫齊整。

「呆子。」水鯉看著他的眼睛,笑得眼角彎彎,「我沒事,你不必緊張。」她頓了頓,又問他:「大家都傳我是娼婦,躲在外麵看好戲,你為什麼要救我?」

孫誌鵬撓撓頭:「別人說的,又不是我親眼所見。」

水鯉的眸子微微一亮。她凝視著孫誌鵬,似乎想起了什麼陳年往事,忽然喃喃道:「果然,公子你一點也沒變呢。」

他還是那麼傻乎乎的。

故事說到這裡,孫誌鵬忽然便不說了。天色深沉,他和時纓、將蕪已經走到了獵妖師的屋子。

無論是淩波老仙子、夷陵老祖還是太乙真人弟子都回到了各自的屋子修煉,孫誌鵬讓下人把點心分發下去,自己和時纓、將蕪在屋簷下賞雪。

時纓瞟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想到大人你年輕時也是一個有誌青年。」

「魔君這句話倒是像在嘲諷我,」孫誌鵬笑,「難道魔君您不曾年輕過?我想但凡年輕過的人都能理解我的感情。」

「年輕?」時纓這才想到算算自己的歲數,算了很久,發現年歲久遠,無從算起。

孫誌鵬又忍不住笑:「看來我一個俗人不該問您這麼奇怪的問題。好了,夜色已深,明日我再來向魔君說那個未完的故事。」

仆人遠遠地走過來,打開傘,為孫誌鵬遮著風雪,一主一仆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夜色中。

時纓揉了揉額角,暗想,孫誌鵬的確是一個怪人。

他伸了個懶月要,卻聽將蕪忽然道:「大人,憑我的感覺,這孫誌鵬應該喜歡過一隻叫水鯉的妖物,但是我聽說他是有妻子的。」

「他已經成家了?」時纓驚訝。

「不成家才奇怪吧,大人,孫誌鵬今年也三十五歲了。」

時纓這才驚覺,身為男人,孫誌鵬保養得太好了一點,雖則已三十五歲,瞧著還像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妻子究竟是何許人也?本君怎麼沒有聽說過?」

「大人怎麼會做那種聽人牆腳的事情。」將蕪撇嘴,「我也是無意間聽那看茶的小丫頭說的,說主母又瘋了。我多嘴問了一句主母是誰,他們說是叫婉泠的,也就是原來嫁給趙義倫的那個。趙義倫你記得的吧,宰相之子——黃門侍郎趙璞的義子。後來前宰相被抄家,趙義倫被月要斬,孫誌鵬將婉泠贖了出來,娶回家裡做了妻子。」

「這不是好事情?怎麼還瘋了?」

「據說是受了刺激。抄家這麼大的事情,她一個婦道人家,看著門庭衰敗、親人慘死,又差點被充為官妓賣進窯子,瘋了也是常有的事情。」

時纓不說話。

要不怎麼說世事無常?以前風光的趙義倫如今已經成為刀下亡魂,連妻子都被搶了,而原本鬱鬱不得誌的孫誌鵬反而成了炙手可熱的官場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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