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六等星(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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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

神子琦市雖是隸屬於東京都,但到底比不上區內那般繁華喧鬧,能供人們夜生活的場所總歸有限,街角尚在營業的居酒屋就是其中之一。

店門口懸掛著艷紅的紙燈籠,門簾背後的某張酒桌上,氣氛熱鬧非凡。

「那麼——」

愛照顧人的警部大叔笑著開口:「為了慶祝遙山的加入,也為了慶祝北川的痊愈出院,乾杯!」

四隻酒杯倏地相碰。

無色的清酒酒液清亮透明,散發出怡人的芳香——卻僅僅存在於其中的兩隻杯子內,另外兩隻則以茶代酒,把淺褐色的烏龍茶盛了個半滿。

桌上擺著的生魚壽司被握成漂亮的形狀,鮮紅色的金槍魚肉厚度正好,另外幾塊上覆著的薄薄海膽透著股鮮甜。過芝麻油炸製的天婦羅麵衣金黃酥脆,炸蝦尾部微微翹起,混合了小鮮貝和鴨兒芹的炸什錦色澤鮮艷。

當然,最引人食指大動的還當屬這家招牌的鰻魚飯。烤製好的鰻魚段表皮焦脆,內裡柔軟,蜜甜的深色醬汁上還散落著點點白芝麻,越發襯得誘人起來。

北川渚收回酒杯,稍稍抿了一口茶水。

其實他倒是更想喝酒,隻是在這之前就被他的新任搭檔給攔住。

「嗯……但是渚前輩的傷才剛剛好吧?」才加入神子琦警局刑事科的應屆生語氣輕佻,卻透出股不容拒絕的強勢,「不可以喝酒哦,會刺激到血管的。」

而對方本人也對酒精毫無興趣,於是今晚喝茶和喝酒的就成了一半對一半。

以後輩這個身份來說,作風實在是過於大膽了。

「怎麼了,渚前輩?」

對方察覺到他目光,笑眯眯地轉頭,「我臉上有沾到什麼嗎?」

「不,」北川渚冷淡神情不改,「沒什麼。」

坐在他旁邊的新人後輩有著一頭柔順的金發,隻有一側的發梢微微翹起,紫羅蘭色的眼睛喜歡半眯著,就這樣率直又開朗地望向他人。

遙山鶴一總是帶著笑,令人捉扌莫不透那笑容下的本心,恰如永遠戴在手上的那雙黑色皮質手套。

和他自己完完全全地相反,北川渚想。

而他還知道另一個這麼愛笑的人,盡管兩者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含義,紅月律火——他的前一任,也是第一任搭檔要更能一眼望得到底,是個徹頭徹尾的熱血笨蛋。

他想到這裡就下意識抬手碰了下右耳耳垂,紅寶石耳釘在居酒屋昏暗燈光下也熠熠生輝,再抬眼時正對上遙山鶴一的視線,北川渚一怔,還不等說什麼,對方就若無其事地轉開繼續跟另兩人談笑起來。

應該……是他的錯覺?

他大多數時候猜不出遙山鶴一在想什麼,就像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熱衷於做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舉動來捉弄他。

但遙山鶴一總有辦法一步步踩住他的底線試探——北川渚不喜歡自己過於女性化的名字,偏偏遙山鶴一成了那唯一一個他允許用名字來稱呼他的人;他抗拒著和他人的肢體接觸,卻在對方刻意拉近距離惡作劇的時候生不起氣來。

要說真正和他的前搭檔有什麼不同,那其實是一種微妙的危險感。

他本能地從這個新近畢業還小自己四歲的新人刑警身上感受到了危險——在他們第一次同去資料室的時候。

就算北川渚這幾年獨來獨往地單人行動,逮捕率依然位居警局第一,正因此被稱為了神子琦的「王牌」。他和不少窮凶極惡的犯人打過交道,也明白他所感覺到的「危險」是另一種不同的存在。

那危險完全來自於對他的注視,北川渚知道遙山鶴一對「搭檔」近乎偏執的情結,盡管他們現在已經結成這樣的關係,他偶爾卻隱約覺得對方並未全然滿足。

但……刨除這一點,遙山鶴一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搭檔。

他就著杯口再飲下一口,微澀的茶水溢開清香。

律火從不會那麼做。

他入職神子琦警局是在六年前,和紅月律火一起。

但事實上兩人相識得還要更早,早在二十年前紅月家搬來隔壁的那一天。

他父母長年奔赴國外,會關注獨子交友狀況的隻有家中的管家,奈何向來自己拿主意的北川渚不吃苦口婆心這一套,照樣我行我素地鮮少給同齡人一個眼神。

直到鄰居家那對紅發雙胞胎強行闖了進來,他最開始與同樣喜靜的弟弟遙火找到共同話題,之後卻反而和哥哥律火走得更近。

北川渚後來常常會思考這個問題,得出的結論是歸根結底他和紅月律火雖然外在性格不同,內裡追求的卻是同樣的東西——

對正義的渴望,對冒險的向往。

他被紅月律火所描述的刑警生活所吸引,兩人一起報考了警校。

他們在此與遙火分道揚鑣,他小學起的人生都為這對雙胞胎而染上色彩,等到了警校,就是因為紅月律火。

對於律火或許也是如此。

他們曾是最佳拍檔。

一個頭腦派,一個武力派,彼此取長補短,堪稱二人一體。警校畢業被一起分配到神子琦警局後,更是在短短一年內接連解決了數起案件,雖然他某次因為被卷進廢棄礦坑塌陷的事故入院休養,撞到腦袋而在醒來時完全忘了所發生過的事,但絕大多數情況都還算順利——直到那一天。

他和律火追蹤著那個自稱正義的連環殺人犯一路到那家夥企圖炸毀的沿港倉庫,在成功逮捕的前一刻,他被對方的麻|醉|槍擊中無法行動,律火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他。

律火卻因此右腿中彈,也被那名為佐土原的犯人用槍指住了腦袋。

他自己勉強支起身體,同樣將槍口對準佐土原。

時至今日,北川渚閉上眼,依然能清晰地聽到佐土原所說的每一個字——

「你要為了逮捕我,舍棄搭檔的生命嗎?」

他無法扣下扳機。

紅月律火在他的生命裡占據了太重的意義,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有十五年與對方息息相關。他回憶得起對方每一次說起刑警這份職業時的神采飛揚,搭過來強行拉他去做體能訓練時的肩膀,還有那些真切地、因為擁有這個朋友所感到的快樂。

他的搭檔,他的摯友——他冒不起失去對方的風險,單是想象就仿佛被扼住喉嚨難以呼吸。

但律火撲了上去。

他的遲疑使得律火自己采取了行動,而同樣愕然的佐土原手|槍走火,洞穿了這名刑警的身體。

他在那一刻掙紮著起身,連發的子彈精準地擊中佐土原的肩膀和小腿,後者痛苦倒地,卻沒能挽回他搭檔逐漸流逝的生命。

紅月律火因公殉職,死於失血過多,時年二十三歲。

遙火無法接受哥哥的死亡,也跟著怨恨上了他,多年的發小情誼毀於一旦。這一點上,北川渚無話可說,因為就連他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律火。

他摘下律火從不離身的紅寶石耳釘,專程在與故去摯友同樣的位置打下了耳洞,然後一戴就是五年。

律火再也見不到的景色,就由他來見證。

這五年裡,作為上司的木之原警部幾次明裡暗裡地提過要給他再分配個新搭檔,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擋了回去。

北川渚有這麼做的底氣和籌碼,五年的時間足夠他從初出茅廬的新人成為獨挑大梁的頂尖精銳。可萬物總有個時效性,就連擋箭牌也是如此。

遙山鶴一,木之原舊相識的兒子,據說剛剛以優異的成績從警校畢業。因為刑事課的其他人騰不出空,被撥到了他這邊,由「王牌」來擔任這位新人的指導員兼搭檔。

他的嚴詞拒絕並沒有換得木之原的讓步,對方堅持認為他該跨出新的一步,笑嗬嗬又不容拒絕地敲下了這件事。

在那間辦公室,北川渚見到由後輩金白帶進來的更年輕的新人的第一麵——

就令他一瞬間想起了紅月律火。

開朗、自說自話,在無形中就熱情地和周圍人達成了融洽的關係。他先是想到這些,然後才發覺自己居然在無意識地尋找著前搭檔的影子。

遙山鶴一笑著向辦公室內對峙的二人打了招呼,然後就在北川渚這裡遭了冷遇。

麵對不解地歪頭看來的新人,他知道不應遷怒於對方,卻克製不住抵觸。

不,他真正厭惡的是他自己。

他厭恨著當初的猶豫不決,那幅畫麵成了糾纏他五年的夢魘。他懷念著律火,也恐懼著會將新的搭檔再次致於危險境地,甚至——甚至於害死對方,也正因如此,才一次次地拒絕調配,堅持獨自完成任務。

哪想到這次的新人我行我素到了相當的境界,完全無視掉他的冷麵,自說自話地非要當他的搭檔不可。

但他又是該感謝遙山鶴一的。

遙火與對方在街上偶遇時多少化解了些心結,他和多年好友間僵持著的關係終於因此有了轉機。

作為搭檔的羈絆也在逮捕逃獄的佐土原時真正達到驗證,自詡正義的殺人犯故技重施,槍口抵在自己老搭檔的兒子的太陽穴時也毫不留情。

但遙山鶴一那時是這麼說的。

「開槍吧,北川前輩。」

「北川前輩的槍術很厲害吧?我相信北川前輩,所以,開槍吧。」

他仿佛真切地看到了紅月律火的幻影,又在下一秒閉眼舍去。這兩個人是不同的,沒有誰能比北川渚更清楚這一點,一旦真正扣下扳機,就是從過去切割、邁向未來的開始。

他相信遙山鶴一。

所以,他做了。

手|槍的後坐力震得虎口發麻,穿膛而出的子彈同樣穿過佐土原的右臂。用來挾持人質的槍支隨之跌落,「人質」也在近乎同時采取了行動——佐土原被一把擰住胳膊扭倒在地,扣上了那副銀白色的鐐銬。

事情理應在這裡落下完美的落幕。

——如果協同佐土原逃獄的那個本已奄奄一息的狂信者沒有掙紮著用槍口對準遙山鶴一。

千鈞一發之際,他隻來得及推開背對著這邊的現任搭檔,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這一槍。

月匈口傳來滯澀感,連呼吸都牽拉出疼痛,北川渚在時遠時近的朦朧意識中聽到援助的同事們趕來,掙紮著想傳達自己還撐得住,卻第一次被新人後輩以如此嚴厲的態度命令閉嘴。

幸而術後一切順利,他也在數天前出院,慶功會後的隔天就可以正常返崗了。

……但北川渚還是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

這一次不是因為想起紅月律火的吵鬧,而是天性使然。

可惜,有人存了心不讓他如願。

他隻對上正在專注於那邊對話的遙山鶴一瞥過來的餘光,就見對方狀若思索幾秒後,重新開口附和起來。

「沒錯沒錯,是因為我父親。」

他的後輩笑著說:「但是,其實我還在學校的時候就在電視上看到過渚前輩解決的案件了,從那時起一直很向往呢。」

北川渚剛剛放下茶杯,聞言也有些驚訝地看過去,聽遙山鶴一繼續道:「我記得是……三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街角公園連環襲擊事件,印象格外深刻啊。」

「那個啊!」沒比新人早進警局多久的金白一拍桌,碰上北川渚的目光就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咳咳,我整理檔案的時候也正好看到過卷宗,北川前輩超——厲害的,當時完全就隻剩下這個想法了!」

這吹捧聽得北川渚自己眼皮都跳了一下,他自認也不算很難相處,也不知道金白怎麼就怕成了這個樣子。

「這種事還是問本人更方便。」

作為他們上司的木之原接道:「以當時的狀況,把犯人引到倉庫的做法也是一絕啊!」

「隻是將計就計,」北川渚客觀地糾正,「那樣更穩妥。」

「北川還是老樣子,」木之原樂嗬嗬地說,「正好,正好,你們兩個互補。」

這說的當然是他和他的新搭檔——北川渚有些懷疑後者的動機,話題在這之後就徹底轉到了警局「王牌」的身上,將那起公園連環殺人事件的始末盤了個七七八八。

而到了飯局最後,別說是他這五年經手的大小案件,遙山鶴一連他加班時喜歡靠哪款咖啡強打起精神都打聽得一清二楚,笑意也絲毫未改,叫人生不起任何疑心。

北川渚總覺得不對勁,又找不到叫停的理由,隻好任由對麵喝得半醺的兩人全盤托出。

本來就是關係好的幾個人私下裡的聚會,自然也沒有那麼多規矩。警部當仁不讓地結了賬,又和金白先後都被送上車,目送著第二輛計程車離去,北川渚轉身,看向唯二還在場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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