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香檳玫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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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見到月見山春瀧,是在某個清晨。

知花千秋不喜歡夏天。

正如他的名字,他更偏愛於涼爽的秋日,一到炎熱季節就被折磨得疲倦不思飲食,於是連帶著也欣賞不起來萬物復蘇的初春,那隻會意味著氣溫要節節攀升。

然而他們就相遇於那個時節。

知花千秋還記得那一天的櫻花,隨風飄落的細碎花瓣將觸目所及的天空也染上了丁點緋紅,他走在去往寵物醫院的路上,餘光瞥見街角新開了家花店。

才剛剛開張的花店門庭冷清,隔著玻璃門隻能看見裡麵鬱鬱蔥蔥的植物和那個正形單影隻忙碌著的身影。

知花千秋步伐一轉,推開了店門。

他起初沒有對上對方聞聲而來的驚訝目光,視線再自然不過地從下往上,然後定格在疑似店長的脖頸上——那裡正圍著條厚實的圍巾。

灰白色的手織圍巾蓬鬆溫暖,才不過是初春,有這麼冷嗎?

但這一點也不重要,恰恰相反,於他反倒是行了方便。

他微微一笑,「你好。」

直到這時,知花千秋才看向那位年輕店長的臉——在他眼裡,除去圍巾,對方和剛剛在街上擦肩而過的行人們沒有任何不同。

對方似乎終於回過神,在知花千秋逐漸帶上訝然的笑容中慌慌張張收起盯住他看的視線,紅著臉開了口。

「你、你好……」顯然是新手上路的花店店長結結巴巴道,「……歡迎光臨!」

「要開店的話,態度再自然一點就更好了。」

他溫和語氣不改:「初次見麵,我是知花千秋,在前麵那家寵物醫院工作。請問有什麼可以擺在辦公桌上的花嗎?」

「初、初次見麵,」年輕人局促地向上拉拉圍巾,「我叫月見山春瀧。」

「花……!」

剛任店長的月見山春瀧想起自己的主業,張皇看過一圈,又不確定地看向他,「那個,瑪格麗特花可以嗎?」

纖弱綠枝托起或白或粉的花骨朵,橙黃色的花蕊宛如有星辰散落其上,知花千秋心裡不由盤算起該把花瓶放在哪個位置才不容易被來看診的寵物們打翻,同時笑著點了頭。

雖然接待顧客還很生疏,但月見山春瀧打包的動作顯然已經練習過很多次。知花千秋有點驚訝地在收回錢包後接過嚴實包好的花束,又在推門而出前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

「大家都是這條街上的鄰居,」他笑道,「從今天起請多指教了,月見山先生。」

身後傳來緊張的應答聲,知花千秋再看向飄落的櫻花瓣時,忽然覺得春天也沒那麼惹人不快了。

他從那天起養成了每天早晨經過月見山春瀧的花店就進去買一枝花的習慣。辦公室新擺上的花瓶裡日日換新,知花千秋還是很喜歡花草的,僅次於他對動物的偏愛——無論和兩者中的哪個打交道都比和人類容易得多。

這也正是他常去那家花店的另一個原因,老板不善言辭有時也是件好事,他可不想被不熟悉的人抓著沒完沒了地攀談。

沒錯,不熟悉,就像月見山春瀧當初在他腦海中最深的印象是那條灰白色圍巾。

——他有嚴重的人臉識別障礙。

這直接導致他從小和同齡人的往來少之又少,除了家人以外唯一稱得上親近的存在是自家養的那條金毛犬,畢竟又有誰會喜歡一個永遠認不出自己來的朋友?

知花千秋在高中起開始學會戴上麵具,讓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風也就意味著隨時可以抽身而退。大學畢業後他理所當然地沒有接過家裡的衣缽,留在東京和動物們打起交道,像是跨過某個轉折點,事業順風順水,一切如意。

當然,這裡麵摻雜了個小小的意外——他那相隔數十米的「鄰居」。

不知是不是知花千秋的錯覺,花的品種往往不同,但他買到的總是開得最盛最嬌艷的那幾朵,這恰好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每當有「病人」家屬問起,知花千秋就自然而然地告知他們是街角那家花店,反正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然而有意無意拉去的那點客源似乎沒幫上多少忙,花店主人生活顯而易見地依然捉襟見肘。

疑惑在幾天後瞥見店內擺著的奇花異草後得到解答,知花千秋估算了一下它們在市麵上的價格,這樣入不敷出能盈利才奇怪。

不過他和月見山春瀧的交流僅限於買花的幾句話,也犯不著插手去管別人的事,同條街上的鄰居彼此能相安無事就最好——他原是這樣以為的。

一切都歸功於白石希空。

目睹小巷裡的滅口現場完全是場意外,這位同樣在場的黑市商人笑吟吟地表示隻要幫忙辦一件事就可以留他一命。

像這樣的交易通常和人命有關,如此才讓雙方得以互相製衡,這次也不例外,他被逼著在短期訓練內學會用槍好去暗殺他們指定的目標,然後……

發現自己接受得比想象中更輕鬆。

知花千秋在那時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多數人在死前的表現誇張過他們平時的偽裝,真實而獨一無二,足夠讓他把他們和其他人區分開來。

他一度迷戀上這種感覺,殺手也由此成了正經的第二職業,但他在這行當本就是半路出家,一個人多少有些獨木難支。

白石在他完成當初的要求後就扮起了紅臉,他「殺手」出道後的一半單子都是經由對方找上門的。所以在他偶然表示想找個搭檔,而白石隔天就通知說有個合適的人選時,知花千秋甚至並不感到吃驚。

至少在進門前,他是這麼想的。

室內昏暗,端正坐在沙發上的屬於未來搭檔的身影惴惴不安而眼熟,知花千秋的視線上下打量兩圈,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在找那條因為天氣漸熱而沒出現在對方脖子上的灰白色圍巾。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憑感覺認出來一個人。

那個人是月見山春瀧。

「你好,」他壓下所有驚訝和疑慮,平靜地說,「我是知花千秋。」

白石顯然不知道他們此前認識,他和月見山春瀧在這裡的相遇是一場完完全全的巧合。

知花千秋無法理解那個熱衷擺弄花草的社恐店長怎樣做到在怯生生說著話的同時出手狠厲地斷絕目標性命,正如月見山春瀧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執著於讓目標在死前寫下遺書。

但月見山春瀧完美地彌補了他身手的不足,而他負責決定行動上的方針,除此之外……知花千秋才知道對方住在自家花店的最大原因可能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路癡。

無論如何,二人搭檔的兩年間,「遺書屋」的名號在地下那個黑暗的世界越發響亮,完全稱得上合作愉快。

直到某天夜裡的海邊,月見山春瀧在那裡向他告白。

誠然——在這中間還發生了很多事,比如白石希空被邪祟附體,連帶他也變成了怪物,最後由月見山春瀧舍命相救;再比如他在那時得知對方原來是從沖繩出逃的唯一繼承人,作為從小接受訓練的前黑幫少主才會有這身技藝。

但這所有事加起來,還不如那句一見鍾情更讓他震驚。

他對自己的容貌有自知之明,縱然因為識別障礙分辨不出美醜,異性的追捧也會讓他意識到這一點。他在大學期間談過幾段似是而非的戀愛,可……現如今的對方畢竟是一同出生入死過的搭檔。

知花千秋才明白,為什麼那時候對方會推薦瑪格麗特,花店櫃台上又為什麼會在他們搭檔一年後多出一盆拒不出售的白雛菊——在告白前的當天早上,月見山春瀧剛剛把它送給他照顧。

而他差點以擔心家裡那隻貓會把花撓壞為由拒絕。

事實上,他同意得也有些勉強。問題不在月見山春瀧,而是他自己。

知花千秋始終認為他不值得如此深重的感情,不過,拒絕的態度終究在對方一句句「千秋很重要」的強調下有所軟化,最後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地下交往的關係。

……話說回來。

會有人在告白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朋友間的喜歡,脫口而出「是想做那種事的喜歡」,結果真交往了以後反而什麼都不做嗎?

他的搭檔肯定算典型案例。

他們其實也不是什麼都沒做,月見山春瀧會在氣氛正好的時候鼓起勇氣親上來,但一口勿完畢後他臉紅得就能先把他自己蒸熟了。

知花千秋有時懷疑要是換個惡劣點的,肯定會以調戲和逗弄這位黑|道前少主為樂。

他的性格還沒糟糕到那地步。

紅酒盪過半圓形杯壁,知花千秋比量著兩隻高腳杯內酒液的高度,適時地停手。

「好了。」

他端起倒得更滿的那杯,向對方致意,「慶祝你完全康復。」

「千秋才是……」月見山春瀧嘆著氣拿起另一杯,「當時真是嚇死我了。」

「隻是那點風險就能救你和我的命。」

知花千秋不以為意地說:「我覺得很值當。」

他等來的卻是對方難得嚴肅地開口:「我不希望千秋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你用這點來說我?」知花千秋剛抿下些許紅酒,「月見山春瀧先生,單槍匹馬闖進邪|教駐地然後被拷問到瀕死的可不是我。」

月見山春瀧被拿捏到命脈,神情一下子暗淡下來。

「對、對不起,」他低下聲音,「還是我太沒用了……」

知花千秋瞥他一眼,乾脆把對方手裡還空出一半的高腳酒杯倒滿了。

月見山春瀧:「千、千秋?」

他們倆都清楚他的酒量有多差,淺淺喝點果酒都上頭又怎麼可能招架得住整杯紅酒,但知花千秋現在決定忽略這一點。

「下次別讓我聽你說這話。」他道。

月見山春瀧聞言,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生氣了?」

「算是,畢竟我不這麼想。」

月見山春瀧租下的二層小洋樓底下是花店,上麵是他自己的居所,他們就坐在還算寬敞的客廳沙發上。兩人對外還是朋友的關係,偶爾留宿不算奇怪——再者,他們也沒有真的做什麼出格的事。

實際上,可能都沒人發覺這點,花店已經關門歇業有一陣子了,它的老板前幾天才徹底痊愈。

無獨有偶。

自從白石出事後,他們就像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纏上,接二連三地遇上超出常識外的事件。但連知花千秋自己都沒想到,他會被邪|教團夥綁架而被迫又一次地怪物化。他的搭檔救下並藏起他後,不得不一個人闖進敵方大本營竊取能將他恢復原狀的資料。

可惜事與願違,這樣的舉動到底太過冒險,信奉黃衣之王的邪|教徒們抓住了月見山春瀧,但即便用刑具折磨得他奄奄一息也沒說出戀人的所在。

而作為他們目標的知花千秋,最後悔的是當時沒能把他們大本營給掀了。

他仗著體內寄宿的力量偷偷潛入,殺掉了牢房門口的守衛,在其他人沒發覺的前提下救出了月見山春瀧。又在幫過後者的金眼睛魔女的指點下,通過服下假死的毒藥來讓憑依體轉移到人偶身上。

襲擊宅邸的邪|教徒們闖進地下室,附著在人偶上的憑依體理所當然地暴走,千鈞一發之際,本應還在昏迷的月見山春瀧頂著重傷沖進來,抱起他逃離了危險。

……再然後就是連續一個多月的休養,好在都是些皮肉傷,現在也算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知花千秋也沒有真生氣,純粹聽不得他自貶,碰過杯後就將這事一筆帶過。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店裡的生意,聊起才找上來的幾個單子,地下大名鼎鼎的遺書屋銷聲匿跡兩月之久,重新開張自然不缺雇主上門。

他做這行純粹出於興趣,但月見山春瀧是為了彌補花店的虧空。花店開了這麼久,雖不至於門可羅雀,生意也算不得有多好,保持收支平衡已是不易,偏偏店長還盡愛折騰些稀奇的品種回來。知花千秋早先不勸是不想交淺言深,後來是看對方真心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算了,他高興就好。

知花千秋無意間瞥過去,就看見月見山春瀧半靠在桌邊端著的酒杯隻剩下小半杯的杯底。

要說他倒酒的時候還在氣頭上,這會兒氣性早就過了。

不能再喝了。

他想。

以月見山的酒量,應該已經……

就著對方手的動作沒有受到任何抵抗,月見山春瀧半推半就地放下酒杯,他從剛才起就安靜下來,連回話都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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