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邕州之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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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是一副哄小娃娃的語氣,卻威嚴十足,最終我隻得妥協。

上路之後,我不得不承認阿邵在趕車這一活計上勝過我許多。我開了車門,外頭的冷風灌進車內,冷得我直打戰,風颼颼刮疼了我的臉頰,我不得不承認這外頭要比裡頭冷上許多。我小心翼翼地移到他身旁坐下,贊道:「趕得不賴嘛!」

「坐回去。」阿邵聽著我牙齒磕碰的聲音,頓時黑了一張臉。

他的本意是為我好,但我卻並未想到這一茬,隻扌莫了扌莫鼻子自認無趣地往車廂裡慢慢爬行。與我背對背的阿邵忽然打了個噴嚏,我想也沒想,再次移到他身側,就將頸上的圍脖圍到了他身上。

這次阿邵的臉色柔和了不少。

外頭實是太冷,我隻坐了一小會兒就自覺地回了車廂內。但一個人坐在車廂中著實無聊,坐了片刻,我忍不住又湊了上去道:「阿邵,你冷嗎?」

阿邵看都不看我,風將他的話語吹到了我耳畔:「滿兒,你話真多!」

這毫不遮掩、赤裸裸的嫌棄終於讓我閉了嘴。

我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再不去理他,卻聽到他渾厚的笑聲自外頭傳來。我心裡想著,若非這車內的被子、乾糧和水一樣都丟不得的話,我一定將它們全都砸到阿邵頭上去!

阿邵的笑聲越來越大,心情似乎特別愉悅。我用被子蒙住耳朵,憤恨地想,早知道就不該將我那保暖的圍脖戴到他頸間,讓他在外頭凍上一凍,還哪來的力氣嘲笑我?

我這人有時候也深諳「睚眥必報」的道理,白日阿邵在言語上占了我便宜,待到晚間我們夜宿在荒郊野外吃烤野兔時,他想吃哪塊肉我便搶他哪塊,鬧到最後一整隻野兔竟然全都入了我腹中,讓我差點撐到吐。

肉都被我吃光了,阿邵隻得坐在一旁和著水吃烙餅。冬天的烙餅被凍上一凍就變得硬邦邦的,且乾澀難咬。我瞧著他那可憐模樣心裡雖有些後悔,但一想起他早前那副嫌棄我的模樣,悔意一掃而空,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阿邵看我這副小人得誌的模樣,哭笑不得。待我心理平衡了,氣消了,自然又湊到了阿邵身旁去。荒郊野外,說不準真會遇上野獸之流,不知為何,有他在身邊總讓我覺得安心。

麵前的火堆中,火光跳躍,將四周映得忽明忽暗。熱意襲麵而來,讓我覺得臉上熱辣難受,隻得往阿邵身上蹭了蹭,抓著他的袖子來擋。奈何冬衣的袖口較為窄小,隻擋得住一些火光,我猶豫著是否要退遠些,卻被阿邵一語戳中了心事。

阿邵道:「若坐遠點兒,你又要喊冷。」

說罷,他大方地轉向我,示意我可以躲進他懷中。

他這人真是不知羞恥,我一清白的姑娘家,老與他有肢體上的碰觸,我們平日雖循規蹈矩,可這若傳了出去,誰會相信?

「你該知道我們姑娘家最重名節,你這般舉動若傳了出去不單會壞了我的名聲,還會害我被抓去浸豬籠!」我斜了他一眼。

他卻神色自若,反問道:「若我沒記錯的話,我似乎是你撿回去當夫婿的?我們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那小村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聽他提到小村,我神色一黯。所有的村民都死了,唯獨我活了下來,戰亂都沒能害死他們,可我卻讓他們連最後質問的機會都沒有,每個人都死得不明不白。他們到死也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身上流著秦家的血。因為「昭仁郡主」是一個拋不開的身份。

「滿兒,你能逃過一劫自是你命大,無須多想。」阿邵握緊了我的手。

他的眸子隨著火光忽明忽暗,我斂眉問道:「你知道當日我為什麼會活下來嗎?」

「為什麼?」

我看著一臉訝然的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些什麼,低聲嘆息道:「當日我去鎮上賣繡活,徒步來回兩日的路程。回到家時,發現一切都毀了,所有人都死了,唯獨我還活著。我安葬了村人後,放了一把火將村子燒毀了。我不知道是誰對淳樸的村民下這般毒手,更害怕他們會再回這個地方,進而發現還有漏網之魚,遂在離開村子時放火燒掉了一切……你知道嗎,我經常做噩夢,夢到喜兒的臉。她腹中的孩子,還未來得及出世,就斷送了一生。」

說到後麵,我已然哽咽。阿邵一直都沒說話,伸手將我攬進了懷中。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枯萎的樹枝被燒斷時,發出哧哧聲響,有點像蛇爬過時那般。

聽著那聲音,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我十歲之前雖被嬌寵至極,但十歲之後長於山腳下,見慣了那些樣貌醜陋的動物,如蟑螂、蜘蛛之流,也不覺得它們有多可怕,隻有一樣東西,我見了會寒毛豎起——蛇!

我從阿邵懷中抬頭,視線銳利地在四周來來回回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關於蛇的蹤跡。忽又想起現在是冬日,這個季節哪會有蛇?

正笑自己多疑,卻在不經意間抬頭時,看到頂上那樹枝枝頭正盤著一條蛇,它吐著芯子,在火光的映照下猙獰可怕。

「蛇、蛇……」我險些尖叫出來,手糾緊了阿邵的衣裳,說話都變得不利索。

阿邵順著我的視線往上看,隨手抓了個小石子往上一彈,那蛇頃刻間便掉了下來,掉到了火堆上,一動不動。

「這個季節,怎麼會有蛇?」我尚未從驚嚇中緩過來。

「怕是與邕州的氣候有關吧!」阿邵的手滑過我的發端,「它已經死了,睡吧。」我這才安了心,又想起阿邵的傷情,問了一番,阿邵都一一回答。

睡意來時怎麼都擋不住,沒多久,我的眼皮便沉沉地蓋了下來,以至於阿邵後來又與我說了什麼,我都聽得迷迷糊糊,甚至於應了他什麼,一覺睡醒後,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醒來後又是新的一天。

轉眼,我們離開懷州已有八日。按照我們目前的腳程,再過兩日便可到邕州,若走官道的話,會更快些,約莫隻要一日。阿邵似乎無意走官道,但他什麼都沒說,我也不願走官道,想了許久後,終是尋了個皆大歡喜的借口:走山路景色較好。

山路與官道不同,官道寬敞平坦,而山路蜿蜒不平,顛簸了一陣後我著實受不了,隻得讓阿邵放緩了車速,原本隻要兩日的行程拖上一拖,也就變成了三日。

邕州城外有座山叫嶧山,從嶧山到邕州約莫要一日路程,這裡山勢陡峭,平日人跡罕至。路過時,我好奇地從車內探頭去看了幾眼,隻見嶧山的幾座山峰拔地而起,直入雲霄,山頂之上煙霧繚繞,好不氣勢,輕而易舉便讓人心生感慨。

正想著這山當真不錯時,忽見前頭跳出了幾個蒙麵人。站在最前頭那人將手中的九環刀往地上一插,大聲道——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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