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子夜悲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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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大營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寂靜,這已是大軍出征的第三日,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回。前方戰事是勝是敗,誰也不知。我心慌意亂,卻隻能強作鎮定。不僅僅是鳳陽,魯陽關亦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那兒的戰況如何了。

昭兒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側,她偏頭看了我一眼,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片刻,將手中的酒囊遞向我,問道:「要喝一口嗎?」

「哪兒弄來的?」我問。

西北這等嚴寒之地,烈酒是極好的禦寒之物。但對於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而言,喝酒違反軍紀,為了防止將士醉酒誤事,軍中有嚴厲的規定,全軍上下在行軍之中不得沾酒,否則將受到軍法處置。

昭兒輕輕一笑,道:「這世上,隻要有心,沒有辦不成的事。」

我不置可否,接過她手中的酒囊,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味讓我險些吐了出來,待咽下之後,又覺得喉嚨之間有股火焰在燃燒。我想我當真不擅長喝酒,尤其是西北這種烈酒。我偏頭看昭兒,她卻麵不改色地灌了一大口酒,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

我偏頭問道:「昭兒,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你爹。」

「擔心?」昭兒嗤嗤笑了一聲,「我出生那日,我爹就在戰場上殺敵,自我出生起他就一直在打仗,一年到頭都見不上幾麵,偶爾才從戰場之上傳個音訊回來。我和我娘在家中日日提心吊膽過日子,盼啊盼,他終於不再駐守在前線殺敵,帶著我們一家去了嶺南。我們都以為到了嶺南,可以過幸福平淡的生活,可是到了嶺南,才知道那兒才是噩夢的開端。他的雙眼被別的女人蒙蔽了,從此再沒有我們存在的位置。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情願他戰死沙場。」

昭兒似乎沒發現自己哭了,待發現後迅速背過身去擦了淚,邁著大步離開。我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管她嘴上怎麼說,心裡依然擔心著宋世釗。那畢竟是她的父親!想到此處,我忽有些心慌意亂。昭兒雖已和我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共識,但宋世釗畢竟是她的父親,恨再大,也敵不過相連的血脈。屆時若是昭兒臨時倒戈,我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

「郡主,您該歇息了。」

媛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冥想,我回頭,看到她在夜色中昏暗模糊的身影,那一剎那竟又有些自怨自艾。自我走出鳳岐山腳下那個小村開始,我已經習慣了媛真的存在,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如今我正處境艱難。這樣處處受製於人的日子,我還要過上多久?

媛真見我一直不動,不徐不疾上前,又催促道:「郡主,您該歇了。」

「回營帳吧!」我道。

昭兒的營帳移到了我的附近,我回到營帳時,她的帳中燭火通明,依稀還看得到人影在晃動。媛真順著我的視線朝那方向望了一眼,淡淡說道:「郡主覺得宋公子是個可信的人?」

我回頭朝她嫣然一笑,反問道:「如今我身邊還有可信之人嗎?」

媛真抿了抿唇,未再說話,我大步進了營帳,她則沒再跟進來。

帳中的暖意讓我方才緊繃的思緒都悄悄地放鬆下來,腦子也越發的清明,這個時候我若亂了陣腳,那麼這一場拉鋸戰便是輸了。而我,並不想認輸!

「媛真!」

聽到我的呼喚,媛真當下便掀簾走了進來,神情肅穆,一聲不吭。在營帳內燭火的映照下,她的麵容平添了幾許剛毅,與之前在岩都時的溫順大為不同。

「媛真,」我放輕了口氣,「我有些餓了,想吃煎餅。你讓夥頭營的人送些過來。」

媛真的眸中閃過一絲的不解,卻低低應道:「是。」

話落,她轉身便走了。我深呼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角,坐在床頭,心頭暗暗希望待會兒來的人會是混在夥頭營中的鐵騎。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媛真回來,我不禁有幾分焦慮,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嘈雜了起來。帳外有人大聲吼道:「郡主,捷報來了!勝了,勝了!」

那吼聲中夾帶的狂喜絲毫不曾遮掩,我聞言一震,立刻掀簾而出,帶回捷報的傳令兵已到了簾帳外,從戰場歸來的小兵渾身是血,身上的戰袍破破爛爛的,顯得萬分狼狽,可那一雙眼睛卻烏黑晶亮充滿了喜悅與希望,他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號啕大哭道:「郡主,敵軍在這一役中損失慘重,現已退兵二十裡,我軍得勝,即將歸營了!隻是……」他的話似乎還未說完,可我的耳中卻再也聽不進任何話語。腦海中回盪的隻有那一句「勝了」。

勝了!

我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的小將士告訴我,那些在戰場上殺敵的弟兄即將歸來……我踉蹌了一步,心緒萬分復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勝了,可是那修羅場中,卻葬了無數的生命……

命人將傳令兵扶起,我伸手抹了抹眼角那不知何時滑落的淚,吸了吸鼻子,高懸了幾日的心總算漸漸放平。至少,今夜會是個太平夜吧?原本已回營帳就寢的昭兒得了消息立刻飛奔出營帳,一上前便抓住那傳令兵問道:「勝了?大軍呢?大軍到哪了?」

傳令兵不知她是誰,正有些茫然,好在一旁的同僚輕聲開口提醒了一番。他悉知昭兒的身份後,愣愣地看了昭兒片刻,跌跪在地,號啕大哭起來,讓所有人都感到萬分莫名。

我心頭一震,昭兒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退後兩步,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

他哭道:「請公子節哀,宋大人他、他——」

「閉嘴!」昭兒尖聲叱道,「他在戰場上扌莫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從沒出過事,這一次也一樣!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宋家的將士至今沒有給我送信?滾!滾啊!你快給我滾!」

昭兒的臉色在燭火的映照下森然可怕,我咬了咬唇瓣,讓周遭的將士們都退開後朝昭兒走去,剛向前兩步便被昭兒喝住:「你別過來!」

她看著我的眸子中不知不覺蓄滿了淚水,我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見她飛快地轉身跑回了營帳。我舉步跟了上去,到了營帳門口時,腳步卻因為遲疑而停了下來。就在我猶豫不決時,營帳內忽然傳來細碎的聲響,末了便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深呼吸一口氣,心中百味雜陳,跌靠在營帳之上。很多年前,我的那些親人死在我麵前時,我的心也像昭兒今日這樣,猶如刀割,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但,這又能如何?

我並未踏進昭兒的營帳,囑咐周遭的人不要打擾她之後,踉蹌著腳步往回走。

前營不遠處亮起了火把,原本寂靜的營地也漸漸嘈雜起來,我尚未問話,媛真便來到身邊,她低聲道:「郡主,有部分人馬歸營了。」

「是哪部分人回來了?」

「周公子帶著部分周家的人馬,顧大公子也回來了。」

我當下便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周公子受了傷,此番是顧大公子帶人護送他回來……」

阿邵!他受傷了?我的腳步頓停,強忍住向前方火把亮著的方向跑去的沖動,迅速回頭看向媛真。媛真低首,我唇瓣微微顫抖了一下,心頭有好多的疑問,卻又問不出口,隻得全都咽回了腹中。

「走吧,去瞧個究竟。」我深呼吸一口氣,放平了語氣,縮放在袖中的手早已不停地顫抖。隻要親眼見上一麵就能知道他是否安好……雖是這般想,可我腳下的步伐卻不自覺地加快。

聰明如媛真早已輕而易舉地看穿我的心思,她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越靠近前方光亮處,我的心頭越發的騷亂,最後卻是媛真低聲道:「郡主大可放心,若出了什麼事,這會兒也回不來了。」

她的話雖不甚悅耳,卻有其理,無來由讓我的心放寬。

大軍在此安營後,幾方人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自然也從未踏進這周家軍的地界。到周家軍駐紮的營前時,門口的守衛麵無表情地攔下了我。

媛真道:「郡主聽聞周公子受傷,特來探望,你們還不速速放行?」

周家的軍隊自視甚高,更是未將媛真放在眼裡,他們見媛真的手已然扶上了劍柄,也作勢要拔劍。眼看這沖突一觸即發,忽有人冷冷問道:「你們這是在乾什麼?」

我聞聲望去,隻見顧西丞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顧西丞身上亦沾染著鮮血,幾縷發絲散落在額前,雖有些狼狽,渾身上下卻又透著一股森冷。他臉上那道疤痕在火光的映照下猶如鬼魅,攔在我與媛真麵前的兩名士兵似是被震到,竟側退了一步,讓出前路。

我忙朝前走去。

顧西丞在我麵前三步之遙停了下來,淡淡問道:「郡主三更半夜不安寢,跑到這兒來作甚?」

「我聽聞周公子受了傷,特來探望。怎麼,難道我不該來探望?」我竭盡全力遮掩自己心中的焦慮。

「秦氏一族與周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郡主特意來看望周家少主,就不怕惹人非議嗎?」顧西丞睨了我一眼,回頭望向營帳,「軍醫正在裡頭救治,這會兒任何人都不得進去。」

他的話讓我麵容微僵,深呼吸一口氣後,不再受影響,鎮定地說道:「國難當前,個人恩怨有什麼放不下的?我在這兒候著便是。」

顧西丞見我如是,再沒說過話,少了平日的冷眼以對,讓我心頭越發的焦躁。

不遠處雖燃著篝火,可我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一股冷意一直在心底徘徊不去。因阿邵受傷的緣故,此時的周家軍營地中很是嘈雜,但這些嘈雜聲都入不了我的耳。不遠處營帳中,軍醫帶來的幾名通點藥理的士兵一直在端著血水進進出出,我微微閉上雙眸,問道:「他為何會受傷?」

沉默片刻後,顧西丞終於開了尊口,語氣中卻帶著別人無法察覺的復雜:「為了救我!」

我微愣。顧家是周家的勁敵之一,而顧西丞又是顧家未來的繼承人,阿邵救他無疑是在自找麻煩——阿邵為何舍命去救他?

顧西丞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也不知他為何要救我,也不曾想過他會救我。」

我嚅動雙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靜默片刻後,我問道:「宋世釗死了?」

「是。」

「怎麼死的?」

「郡主這話問得當真好笑。」顧西丞冷冷瞥了我一眼,「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死,自古以來都是無可避免的。您難道忘了嗎?若沒有周邵,此時我也不過是一具冷冰的屍體。」

我一時無語:「宋世釗的遺體呢?」

「已在回營的路上了,怕不久就可送達營地。」顧西丞看向昭兒營帳的方向,「郡主與宋小姐看起來頗有些交情,這時候當好好安慰她一番!」

以顧西丞的聰明並不難猜出昭兒的真實身份,對此我並不覺得意外。一直在營帳內為阿邵診治傷口的軍醫終於步出了營帳,我的一顆心無端又高懸了起來,顧西丞卻比我更快一步走向了軍醫,我慌忙跟上前去。

「見過郡主,顧少將軍。」

「周少將軍傷勢如何?」顧西丞問出了我心頭所想。

「少將軍尚在昏迷之中,隻要熬過今夜,就算是闖過鬼門關了!」軍醫抹了抹額上的汗,戰戰兢兢地回話。

他的話並未讓我安心,我身側的顧西丞沉默不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我本欲再問些什麼,卻有人匆匆忙忙上前,打斷了我尚未問出口的話。

「郡主,顧少將軍,宋帥的遺體已經在宋家軍的護送之下回到大營了!」

如顧西丞所言,宋世釗的遺體在宋家軍的護送之下回到了鳳陽大營。我甚至沒來得及去看阿邵一眼,就同顧西丞匆匆忙忙去了宋家軍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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